骤然而至的剧痛让霁月倒抽了一口气,她从小就怕疼,此时,疼痛令她的脸色瞬间灰败了下去,“我母亲,她有悔,你们去杀她,她是不会反抗的。阿彦,放下仇恨吧,放过她。”她近乎乞求地道。
颜齐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附在她耳旁低声道:“我没有刺中要害。等你醒来,便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吧,日后不要让我见到你。”
语音甫毕,剑已拔出,带出一连串血花。
霁月的血溅到他脸上,还是温热的。
何时,他竟变成这样的人?他的内心在战栗,表面上,却依旧能做到波澜不惊,“诸位,”随着他的转身,霁月扑倒在了地上,血之花在洁白的道袍下蔓延,“方才颜陌离告诉我,赫连棠音已经悔悟,但即便如此,依旧洗脱不了她的罪名!你们当中如有人想要原谅她的,便即刻离开吧。同我一样不想原谅她的,跟我去搜山!”
立时,便有一大部分人随在了他身后,浩浩荡荡地奔赴向雪山。
亦有一小部分人,踟蹰着,互相商讨了一阵,便纷纷转身离去。
当然,留在原地的,也有一群人,他们是云梦江氏、东莱齐氏、凤翔晏氏、几个族老率领的一部分兰陵金氏子弟以及颜清灵。除了云梦江氏和颜清灵,其余那一众人等早就勾结在了一起,东莱齐氏是为了复活齐夫人,晏天殊和金氏族老们则是为了灵祭朱雀之力,此时,齐风语只是对他们使了使眼色,他们便留在了原地。而云梦江氏子弟们之所以也留在原地,是因宗主江澄没有下达指令,至于江澄为何没有下达指令,则全因瘫坐在地上的颜清灵。
她的弟弟,阿彦,居然亲手杀了他们的恩人——霁月仙师。
她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这是什么世道啊,就连她弟弟,都变得她不再认识了。
“霁月姐姐,霁月姐姐……”她喃喃几声,蓦地,眼神忽然凝聚,起身向霁月飞奔了过去。齐风语却抢在了她前面。
齐宗主已在齐风语的授意下命朱南昭利用朱雀尾羽将赫连棠音召唤至此地。朱南昭当然求之不得——齐宗主许诺他绝不伤赫连棠音,只是想求得起死回生之法而已,总比眼睁睁看着宫主待在雪山上被颜齐、金释带的那伙人杀掉要强吧。
齐风语飞奔向霁月的目的与颜清灵不同。
她们一个想散去霁月的灵识,一个想看看霁月还有没有救。
终究,是想散去霁月灵识的那人先一步到了。
齐风语探知到霁月并没有死,眼神一冷。这个颜齐,居然怜香惜玉了一回。然而,霁月还是活不成的——因为她不让。
只有霁月死了,并被散去灵识,她才能看看赫连棠音有没有办法让这样的女儿起死回生,如果有,那么,齐夫人也能回来了。
这不仅仅是齐宗主梦寐以求的,也是她日思夜想的。
齐夫人曾给予过她母亲一般的温暖,她永世不会忘记。
齐风语一拔剑,没有片刻犹疑,一剑贯穿了霁月的心脏。
颜清灵只是晚了那么半步!“你干什么?”她疯了似的扑向齐风语,却被身后随之赶到的江澄一把拉住,“清灵,冷静!”
颜清灵挣扎了几下,没有挣开,终于哭倒在江澄怀里,“晚吟,这个世道是疯了吗?霁月姐姐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大家都要杀她?为什么?”
江澄只是紧紧抱住她,不语。
这一回,霁月是死透了。
齐风语伸手,刚待散去她的灵识,猛然间,一个白色的影子倏忽已至身前,剑气迫人!齐风语来不及多想,已抬剑一挡。
金铁交击音响过,她的虎口一麻。
来者是一个陌生男子。
“你是何人?”齐风语一剑刺出,阻止他触碰上霁月的尸身。那人斜身挑开了她的剑,脸色苍白若死,眼睛却是通红的,“晓,星,尘!”
齐风语心头一跳,震惊地道:“为何你的容貌全变了?”上一次她在凤眼村将霁月、晓星尘捉住之时,晓星尘还顶着赫连元暝的那张脸。那时的她,还以为晓星尘就是长成那个样子的。
“你不需知道!”蓬勃的怒气在晓星尘胸腔内翻涌不息,这一刻,他很想杀人。
齐风语哪里是晓星尘的敌手?
齐宗主、晏天殊、金氏族老们和他们三家中一部分弟子又在合力斗宋岚,无暇他顾。至于余下的那一部分弟子,则被云梦江氏的人牵制住了。偶有脱身的前来襄助她,也很快被晓星尘打伤在地。
齐风语看得出来,晓星尘眼下最想做的事是带走霁月的尸身,可她不能让给他,“赫连棠音马上就到了,你不想要赫连棠音救活她吗?”
“你杀她,就是为了让赫连棠音救活她,你再用赫连棠音的方法去复活齐夫人?”晓星尘怒视着她,紧挥了几剑。
齐风语勉强招架,“没错,齐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我一定要复活她!”
“只是这个理由就能罔顾他人死活了?”一时间,晓星尘怒不可遏,头脑一片空白,出手如电。等他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一剑贯穿了齐风语的胸口。
没有刺中要害。
在这样绝顶痛苦又绝望的情况下,他依旧没能真正地下死手去杀一个人。
“叮”地一声脆响,齐风语随身携带的一块玉佩砸到了地上的一块石头上,断为两截。齐风语喉咙里溢出一声破碎的惊呼,浑身战栗起来,手一抖,佩剑就落到了地上。
晓星尘莫名觉得那块玉佩有些眼熟。
“这是什么?”他缓缓拔出霜华剑,蹲身拾起它,只看了一眼,就抬首难以置信地死死盯住了齐风语,“你怎么会有这个?哪里来的?”
齐风语伤得不轻,正疼得佝偻了身子,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异,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聪明如她,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这是我爹娘给我的,难道,你见过?”
晓星尘将那碎为两半的玉佩严丝合缝地合到了一起,只见它通体温润莹白,镂刻有映山红的纹路,花瓣上刻了两个字——风语。“我也有一块这样的玉佩,只不过上面刻的字不一样。”他意识到什么,心内瞬间翻江倒海,颓然后退了一步,“为何你也有?你究竟是何人?”
那块玉佩自他记事起就跟随他了,上面刻着“星扬”两个字。只是他在义城自刎后,那块玉佩就不见了,至今未有寻到。
“你那块上面刻着什么字?”齐风语眸中神色激烈变幻起来,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在地。
“星扬。”晓星尘觉得自己似乎隐隐记起了一些模糊不清的事情,不由自主地一脸迷惘地看向了齐风语。
风语,星扬……
他忽然听到脑海至深处响起一个妇人的声音——
“阿语,阿扬,你们说阿娘堆的雪娃娃好不好看?”
阿语……阿扬……我叫阿扬……星扬……姐姐叫阿语……风……语?
记忆之门轰然打开,滔天巨浪扑面而来,他一时撑持不住,坐倒在地,“你是我姐姐?你居然是我姐姐!”眼泪决了堤,潸然而落。
“阿扬。”齐风语唤了一声,扑到他面前,为他拭泪,而她自己,双颊也早已被眼泪浸湿了,“姐姐对不起你。”
“为什么?”晓星尘悲哀绝望至极地看着她,“为什么要杀掉我妻子?你怎么可以杀阿月?”
齐风语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拼命给自己抹眼泪,好不让泪雾阻挡住她的视线,她要好好看看阿扬,她的弟弟。
她还以为当年阿扬也被他们安东安氏的仇家杀了。原来,阿扬没有死。
这么多年来,阿扬一直活着。
他们姐弟俩都活着,却一直没有相见,好不容易在凤眼村相见了,却又对面不识。她不怪阿扬没有通过“齐风语”中的“风语”两字认出她。毕竟,安东安氏被仇家灭门之时,星扬才四岁多啊。
那么小的孩子,又遭遇了灭门之祸,没吓傻已经是万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