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一日,已是人困马乏,西南本就地广人稀,又加之山高林深,专门寻出个村寨来过夜是不可能的了。
天还没黑,许玖和白石寻了一处草木不十分长还视野宽阔些的去处,不远处还有溪水,取水方便。
许玖让青松将石灰撒了一圈,又将带着的艾草燃了一束。
七巧不善做饭,许玖便架了锅熬了一锅浓稠的白米粥,粥里撒了盐巴,白石用剑串了芝麻饼来烤,就这样凑合着吃了一顿饭。
顾雁行还睡着,许玖将他叫醒喂他粥喝,他连半碗都没喝完,摇头说不要了。
许玖给他擦脸擦身上的汗,他已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可他人却是清醒的。
“阿玖,我这个模样丑不丑?”他说了这一句已是气喘吁吁。
许玖心痛难忍,却还是笑着摇头。
“怎么会?你好看着呢!”
他便笑着又睡过去了。
许玖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两颊和眼窝凹陷,眉弓和颧骨突兀,人苍白的如同一张纸签。
他已经不像个人模样了,清醒时便强撑着解决生理问题,其它他已做不到了,或许慢慢连往事都要忘记,更会忘了她,可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为了抵抗这些遗忘,悄无声息的努力着,所以才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晏温,如果扛不住了就彻底将我忘了也没关系的,待治好了你,我再整日缠着,你还会爱上我的,我知道。”
许玖低头吻他的额头,他似乎感知到了,睫毛颤抖,终究还是未睁开眼。
世间有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爱情,独她与晏温,为何就这般艰难呢?
如若不那般相爱,他定然不会变成这个模样,他不用和情蛊抵抗,就还是那个明月清风的顾雁行啊!
他舍不下的,亦是她舍不下的。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
晚上三个男人睡在了一辆马车里,许玖七巧和李环娘占了一辆。
白石青松本就机警,四更天时马长长一声嘶鸣,两人迅速出了车厢要下马车查看。
“别下去!”许玖呵了一声。
等两人点了火把查看,如白石青松,已是汗如雨下。
睡前许玖让他们在马车周围挖了一圈一尺深的小沟,沟里倒了火油,又撒了一圈驱虫粉,只见此刻那小沟外密密麻麻皆是尺长三角头的赤色小蛇。
它们扭曲缠绕,发着嘶嘶的声响,看的人头皮发麻,
“大家切莫下车,这些蛇长相诡异,头呈三角,全身赤红,必有剧毒,白石扔个火折子过去点了沟里的火油。”
许玖站在车橼上指着挖出的沟,不知道是驱虫粉起了作用还是火油的味道刺鼻,赤蛇一时间不敢靠近他们,只在外围徘徊着。
白石听了许玖的话,取了火折子扔过去,一瞬间火油被点燃了,在暗夜里燃成一个火环,火光刺眼,味道刺鼻。
白石青松对许玖又多出了许多敬佩,她要带火油时他们还不明白,现在终于懂了。
她考虑的异常周全,像个出了无数次远门的老人,有着别人想象不到的生活智慧。
“火油足以支撑到天亮了,你们抓紧时间休息,我先守着。”
许玖披了斗篷,下了马车,去看树上拴着的马!又走近了去看火圈外的赤蛇。
白石握着剑跟在她身旁,赤蛇已让火光吓坏了,四散逃脱开了。
“我守着,您去睡吧!”白石说道。
“你和青松白日还要赶车,我无事,躺着也睡不着,就让我来守着吧!若你和青松累倒了叫我如何走到苗疆去?”
许玖拍拍白石的肩膀,笑了,可她笑的并不好看,让白石莫名心酸难受。
他们是多好的两个人?怎么总要经历这些生死离别呢?
白石上了马车,许玖抱着膝盖坐在车橼上看着天空发呆,七巧安静的坐在她身旁。
“睡吧!白日里换我睡!”
许玖看着七巧,眼神坚定,清澈见底,七巧点点头,终究听了许玖的话进了车厢。
这一路的艰难凶险才刚开始。
苗疆本就是未开化之地,又兼多民族混居,各自信仰又不同,听说多诡异秘术,本地人多善养毒虫,加之又排外。
许玖想着,不由呆了。
星空璀璨,山高林深,她不怕苦亦不怕难,就怕顾雁行的身体受不住。
他若是没了,她这一路又是为了什么呢?
许玖很少哭,因为阿娘自小就和她说了,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遇到难题只想着往前走,走着走着说不定就到了呢?
可这一刻她忍耐着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她想止却止不住了。
她抱着膝盖无声的掉泪,肩膀抖动着,脆弱的像秋日里的一片枯叶,风再大点就要吹散了。
“晏温,晏温……”她低声念着。
这声音太过悲戚,悲戚的让天都忍不住也跟着掉泪。
可老天错了,如果它真的心疼她,就不该下这样一场大雨,雨点打在树梢车上,亦砸在了许玖心头,沟里的火要灭了。
她却不知那赤蛇怕不怕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