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千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巷子深处的纸板上躺着,那里的空纸箱堆积如山,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屑味道。
他似乎什么都没想,四肢如陈旧木偶般僵硬地迈出略微沉重的步子,到了巷口,他抬眸望向外面自己熟悉又陌生的现代大厦。
世界的明亮将黑色的他包裹其中,像只误入迷途的鸦。
可能是因为太过刺眼,他现在只觉得那光打在他身上就像一根根锐利的针在对着自己,时刻准备着把罪人送入墓地。
他沉默着在街上快步跑动着,即使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除此之外,脑内模糊的记忆好像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他杀了人,杀了一个无辜的人,杀了一个不应该就这样死去的人,是个杀了人的罪犯。
身上被浸湿的衣服在烈阳的照耀下渐渐走向干燥,心中持续升高的负罪感令他难以停下脚步,一股脑地向前跑着,似是在逃。
“找到了。”
忽然,一只修长的手拉住了他,强行把他的步子停下。
此时他心中的负罪感泛滥成灾,呆滞无神地垂着脑袋,没什么心情去管对方是不是什么人贩子。
拉住他的青年微眯了一下眼睛,宽大风衣后的腰带在微风中摇曳着,他瞥了一眼对方被自己拉住的手腕。
[这个体温……已经可以算是死人了吧。]
有所察觉的十五岁少年抬眸,有些不耐烦地注视着他,一双无光的酒红色眼睛如同在夜中被光照到的猫瞳,冰冷得摄人心魂。
一道刺眼的白光倏地从他们所触碰到的地方如水波一般荡开来,在刹那间将四周变成清一色的黑。
[特异点又生效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呢……]那人松开手,站在两尺处仔细端详着复归之人的状态。
眼前的人伫立在原地,宛如不曾有过生命的死物,他垂着脑袋,任由发丝将脸上淡薄的神情遮挡,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死亡边界游荡了一番。
看着眼前满身散发着冷静又无措的人,那人不由无奈轻笑一声,俯身在他耳边轻道:“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还是要提醒下你:不要妄想别人会因为你暂时的无辜而原谅你所犯下的错误。”
话音刚落,地上忽然出现黑色的圆圈以他脚底为中心向周围荡开,将周遭景物变为一片无尽的黑。
医院病房内,测心跳的仪器在床边伴随着心电图嘀嘀嘀地响着。
昏迷的少年睁开双眼,看到还在滴点的输液瓶,他才察觉到自己这是在医院里。
“好的,我了解了。感谢你的告知,美丽的小姐。”
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这声音他听过无数遍,毫无疑问,是太宰治的声音。
但他无心理会最近如何如何,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上低得要死的心率在心电图上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在无意间带乱了他的呼吸频率。
沈知千静下心来,移目望向天花板开始发起呆来。
说起来,他好像忘了些什么……很多很多,心里就像是被剥离了什么似的,感觉空空的。
“唷,醒啦?感觉如何?”回到房内的太宰治在床旁看着他,语气似乎毫不意外。
对方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继续盯着天花板发呆,察觉到不对的太宰治微眯了眯眼睛。
“……并不好,很冷。”过了一阵,沈知千轻声回答道,声音听起来鼻音有些重,像是刚哭过一般,“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三夜。”
“这样啊……”他小声嘀咕着,“没死成啊……”
沈知千看了他一眼,觉得现在这个场景……有点眼熟?好像当时在与谢野小姐的诊疗室里也是同样的情况吧,身为病人的他在病床上,而太宰治在旁边注视着。
太宰治看着他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问道:“在失踪的那段时间里,魔人对你干了什么?能让你昏迷这么久。”
“……魔人?不知道。是什么非人物种吗?”
“非人……”太宰治笑了一声,“或许吧。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这是他的全名,认识吗?”虽说直接喊人全名有些不礼貌,但现在又不是在俄国。
少年闻言,脸上露出思考之色,不过看起来更像是又在发呆。
过了一会儿,他延长声音道:“嗯……是那个很像饭团一样的人吗?”
听到“饭团”这个形容,太宰治不禁笑出了声,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饭团……真亏你想得出来!”
笑容未尽,他又道:“好了好了,不问你了。感觉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就叫护士办理出院手续吧,中岛敦在楼下大厅等着呢,我先走喽~”
太宰治走后,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进来。看起来年纪已经过了四十,戴着一副眼镜,脸上的神情和蔼。他持笔看了眼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值,开始在纸上沙沙作响地写着。
“这段时间就不要剧烈运动了,小心复发,还有,情绪波动也不要太大,尽量把血压保持在正常范围内,记得与水源保持一定距离。”他一边写一边叮嘱道,停笔后撕下一张纸放在桌上,“把这个交给护士,她可以带你去办理出院手续。”
“嗯好。”他转念一想,抬眼看向医生,“……我可以问问我得了什么病吗?”
“这个……”医生面露难色,“为了患者病症的私密性,恕我不能告诉你,抱歉……”他吐了一口气,神情放松了下来,“总之,祝你身体健健康康的,不要再出事了才好。”
说完,医生便离开了,把一些善后工作都交给了那位护士。
沈知千伸手拿起医生放在桌上的纸条,看着如同鬼画符一般的字迹不禁皱了下眉:[难道全世界的医生写字都是这样的吗?这谁看得懂啊……]
*
“津岛君!”看到沈知千出来的中岛敦立马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开始向他招手告知自己的位置,“这里——!”
不远处的沈知千听到声音,将挂在小臂上的病号服交给旁边护送他的护士,轻声道了声谢,转身向中岛敦走去。
“你是在叫我吗?”他疑惑道。
闻言,中岛敦愣了一下,“咦?难道是我记错了吗?”
看中岛敦快要陷入回忆,沈知千立马问道:“等等,我可以问一下你记的名字是什么吗?”
他垂眸看向他,答道:“津岛,津岛修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