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兴,信州人氏,父母不详,因天阉遭遗弃,由陈村村民共同抚养长大……
那个举子是个天阉!
柏彦章错愕。
天阉怎么可能有孩子。
秦文君是受人蒙骗,误以为对方是陈举子,还是信口开河,随便扯了个死人给天赐当爹?
不管哪一种,都像是遇人不淑。
柏彦章向来不破案就睡不着觉,如今一桩悬案摆在眼前,加上某种隐秘心理,就更放不下了。
他思忖片刻,传了那个试图冒认秦文君母子为自己妻儿的男人过来。
男人满脸水泡,痛得嗷嗷叫,话都无法回答。
他让人给了他一点镇痛药物。
才得以开展审讯。
据男人交代,他是个二流子,有人找上他,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把秦文君母子拐回家里。
至于找他的人是什么身份,他也不清楚。
对方面都没露,只是把秦文君母子的住址和画像以及指令塞到了他门缝里。
他贪一百两银子,更贪秦文君美色和身份,就应了下来。
“大人,小人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您一定要让那个娘们把解药给小人啊。”
男人跪求道。
那个药实在太霸道了,让他痛不欲生。
他宁愿死了都不想受这样的折磨。
柏彦章没回他这话。
反而问起了他当时那句问话:“你如何知道她后腰有痣?”
男人回道:“这也是指令里写的,说是她后腰有三颗聚在一起的红痣。”
柏彦章心中一震。
一幅被他压在心底最深处好几年的画面浮上心头。
当年父亲遭人陷害,全家被判流放,途中父母先后亡故,他一度悲痛欲绝,恨不得随他们去了。
但是父亲死不瞑目,他如何能让他死后仍然背负污名。
还父亲清白的信念支持着他,让他挺过了最艰难最黑暗的日子。
等到了流放地,站稳脚跟后,他一步步往上挪,从村里到乡里,从乡里到县里。
刚到县里不久,就遇上了昔日同窗许青。
许青曾经通过亲戚关系,来他们柏家私塾借读。
读了没多久,就因为聚众狎妓被开除。
其他书院知道这个原因,也不肯收他,他离京返乡,从此没了消息。
如今两人重逢,对方还是富贵公子哥,他却成了流放罪人。
许青自然狠狠奚落了他一番。
他不以为意。
柏家倒台后,落井下石的人多的是,不差许青一个。
但他没想到许青把求学路中断,功名路受阻的缘由全都推到柏家头上,对他这个曾经的柏家大少恨之入骨。
把那些下三滥手段用在他身上,药昏他后把他扔到花院。
事情发生时,他神志不清,连那个姑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只觉得她身上的气息有几分熟悉。
他比那个姑娘早醒来,对方背对着他睡在里侧。
身上胡乱搭着一条被子,露在外面的后腰有三颗樱桃色的小痣。
他只瞥了一眼就急忙收回目光。
因留意到床褥上有血迹,他猜测对方可能之前是个清倌。
心里愈发愧疚。
他并不认识她,却欺了她。
哪怕他是遭人设计的,也说不过去。
为补偿这个姑娘,他动了为她赎身,帮她恢复良籍的念头。
可是当时他全部家当只有几十两银子,根本不够赎身。
唯有退而求其次,先包下她,筹够钱后,再来赎她。
鸨母应了下来。
此后,他一边寻找翻案线索,一边廉价卖画,花了三个月时间,才筹够赎身钱。
去花院后,鸨母却说她一个月前病逝了。
他初时不信,以为是托词,私下查询过后,得知花院一个月前确实走了一个姑娘,那姑娘的名字正是他所包下的姑娘。
因那姑娘是得脏病死的,死后被火化了。
他无坟可祭,给她立了个衣冠冢,每年给父母祭拜时,也给她烧上一份纸钱和衣物。
此时听到男人说秦文君后腰也有三颗红痣,他为这份巧合震撼的同时,脑海里划过一丝念头:会不会,她们两个是同一个人?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
柏家刚倒台,孟家就迫不及待为孟珂——也就是秦文君——退了婚。
他离京时,队伍刚好路过孟府,秦文君也不曾出来看一眼。
至今想起,他仍记得自己当时有多失落和沮丧。
哪怕是看一眼也好啊。
他也会增添莫大的勇气。
可她没有。
她连送别都不来,又怎么可能千里迢迢跑来边城找他?
就算来了边城,又怎么会出现在花院那里。
许青若是知道是她,肯定不会把她送到他身边,更有可能接近她来羞辱他。
柏彦章极力推翻秦文君和那个姑娘是同一个姑娘的可能。
但心头还是有一丝动摇。
万一呢?
万一就是有这么巧呢?
若他不去追寻真相,会不会就永远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
他让人把男人带回大牢后,坐在案前思考了小半天,终于下定决心。
他要弄明白天赐父亲的身份。
看看那人到底是别人,还是……
秦文君并不知道柏彦章展开了某种联想,她和天赐离开小吃馆后,继续在南北大街逛街。
一不小心,就在一家成衣店看到孟琦。
这家成衣店里的衣服都是已经制好的,款式又多又新颖,是以虽然一般大户人家小姐都是请人上门裁制,也有一些人会来这里购买。
孟琦和孟家的几个小姐妹来的。
秦文君远远认出她们,立刻带着天赐闪到一边。
天赐不解:“娘,你在做什么?”
秦文君竖起食指:“娘在玩躲猫猫,别说话。”
“好哒。”
天赐乖乖听话。
孟琦进去试衣后,秦文君拉高围巾,用大衣裹着天赐,也走了进去。
天赐人小,被大衣罩着,倒不怎么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