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碗参汤已经煮好,被端了上来,又被端了下去。今天晚上的楼云裳,用太医的说法就是,凶险。今天晚上不管是给她喂下去什么东西,她都会如数的吐出来,似乎身体已经在对这种活死人的状态进行抗争和下意识的排斥和抵触。凤紫泯几乎一夜无眠的守在她的床榻旁边,李妃娘娘脸色十分难看的坐在他的旁边,看着自己的丈夫对另外一个女人如此的精心照料。将近六天的光景里,凤紫泯没有和她说上一句话。李妃开始担心自己这一局棋是否走得太差。先是赔进去了自己的堂妹,继而这场风波似乎要波及到她自己的身上来了。她现在甚至开始怀疑,如果躺在床上的这个女人下一秒钟忽然断气死掉,凤紫泯是不是会立刻跳起来拔出墙上的那把尚方宝剑,将自己砍死给她偿命。青云担忧的站在自己家娘娘的背后,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这气氛着实让人太难受了些。凤紫泯紧抿着嘴唇,她的高热似乎已经退了,但是她还是不肯醒来。难道是她还在责怪自己没有看管好自己的妃子么?还是在责怪自己明明知道他的妃子和堂妹和她过不去的情况下,还是默许了李妃的召见朝贺的行为么?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便侧过头来,扫了一眼坐在身边忐忑不安的李妃,她也在查探他的神色,见他看过来,她便快速的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凤紫泯心里烦乱无比,对着她那张如花般的脸走了过去,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李妃浑身一抖,只好对上这个人的双目,那对凤目当中竟然闪动着滚滚的杀机,丝毫不掩饰。她顿时明白,自己刚刚的那个想法是对的,如果这个女人死了,他一定会让自己陪葬。“陛下……”强烈的惊惧让她的声音都跟着颤抖了起来,她惊魂不定的看着这个同床共枕的男人,不知道他要如何处置自己。“云裳此刻命悬一线,你竟还有心思描眉打鬓的梳妆打扮自己?”
他终于对她开了口,却是说出这样让她胆寒心寒的话来。李妃愣愣的看着他,只能一个劲儿的摇头,可凤紫泯根本不想再看她第二眼,将身子转过去,冷声吐了一句话,“滚。孤不想再看到你。”
李妃的一颗心彻底冷了下拉,好像已经不会跳动了一般,呆呆的立在原地,半张着嘴巴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娘娘,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红栌有点看不下去,上前搀扶了一把李妃,顺便给一旁的青云打了个眼色,青云立刻明白,上前也搀扶住摇摇欲坠的李妃,劝说道,“娘娘,咱们还是先走吧。”
刚刚送走一个李妃,那边端着药碗进来的顾籽萄忽然身子一歪,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黄白橘慌忙上前将她抱起,凤紫泯看了满眼焦灼的黄白橘一眼,挥了挥手,示意他带她下去,临走还叮嘱一句,“让赵太医去看看。”
黄白橘顿时感激的谢过凤紫泯。赤霞殿里似乎又冷清了一些,静到能听见更漏壶里的滴答声。“她还是没醒么?”
赤霞殿的大门被打开,亭奴领进来一个凤紫泯根本想不到的人,他原本以为来的人应该是和顾籽萄她们交情不错的小公主凤紫湘,可进来的偏偏是和她们有过过节的长公主凤紫潋。“阿姐。”
他看了一眼穿着得体的凤紫潋,任何场合之下,似乎她都是如此的郑重其事,哪怕只是今天晚上来看看这个命悬一线的病人她都没有半丝的不妥之处。“我听太医说她今日有些不好,什么药水都不肯吃,是么?”
凤紫潋摸了摸云裳的额头,叹了口气,看着凤紫泯道,“不过总算是不烧了。”
她自己说完,低声一笑,“真可笑,我从前是那样讨厌她,可现在她要死了,我还竟有些舍不得。好像她死了,就不会有什么人能够再和我对着干了一样。”
凤紫泯摇了下头,女人这种动物真奇怪,她们明明之前已经交恶成那样的状态,此刻却做出一副惺惺相惜的姿态来。凤紫潋自己也觉得可笑似的又笑了一下,稍稍坐了一会儿,见凤紫泯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对他劝慰了几句,正巧这个时候,亭奴又进来,在凤紫泯身边低语了几句,凤紫泯脸上闪过不耐烦的神色,为难的看了一眼凤紫潋,凤紫潋明白弟弟的意思,笑了下,“你有国事就去忙国事,单是不上朝已经够呛,若真的不管不顾,才要叫人心寒。”
凤紫泯点了下头,“孤明白的,”他明白是明白,可他还是不放心床榻上的这个女人,凤紫潋眉梢一挑,看向他道,“这儿那么多人呢,难不成你害怕我害死她么?”
凤紫潋都如此说了,凤紫泯也只好点了头,转身随亭奴离去。在他的背影消失之后,凤紫潋差遣走身边的两个侍女,让她们再去熬一碗参汤送过来试试看,又看了一眼靠在床脚睡着过去的香香,嘴边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附身看向楼云裳苍白的脸,低声一笑,“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以这样的情景将性命交托在我的手上么?”
她从怀里取出一支瓷瓶,倒出一粒圆滚滚的红色药丸来塞进她的嘴巴。******************夜半时分,他桌上的烛火忽然灭了一下,然后陡然升起很高,陆慎正在灯下看书,说是在看书,却根本没有半分心思能看进去,傍晚时分他收到了哥哥的飞鸽传书,据说她的情况不是很好,甚至有点药石罔效的模样。陆慎暗暗下定决心,明天一早,只要金鸡报晓,他们就立刻拔营启程,片刻都不会耽搁。三更天的更鼓声刚刚响过,他放下手里的书,出外巡查。桌角上,一只竹篓里,一颗嫩绿的龙舌兰正安静地躺在那儿,全然不晓得今天和昨天有多少人为了它而丧命,又有多少人因为它而命悬一线。陆慎出去不到盏茶的功夫,又重新折回,他今日夜观天象,似乎觉得这种时刻,应该是有人劫营的好时机。他第二次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株草,走到竹篓面前,他将龙舌兰用白帕子包好,又将那棵草放到竹篓当中,才安心的出去巡查。三更天刚刚过去一炷香左右的时间,陆慎的帐篷里就多了一位不速之客。即便是在夜间,她也没有换去白天里的那一身白色衣裙和斗笠,这是一个江湖中人对自己轻功和功夫的极度自信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表现。营帐当中,空无一人,唯独有一只竹篓放在桌角,竹篓里头有嫩绿色的植物一棵,白衣女子警惕的左右查探一番,才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拿起那棵药草来细看,看罢多时,她忽然眉头一皱,将药草丢弃在篓子里,转身刚要走,却被一个人堵在了帐篷内。是白天里交过手的那个少年将军。女子没有半分的停留,她还停在刚刚发现的问题的恼怒之中,这个陆慎,居然敢戏耍自己!她愤愤的拔出自己的腰间软剑,朝他一挥,照着他的面门就扑了过去,这一招看似鲁莽又没有分寸,但实际上却是分花拂柳剑法当中最精辟的一招。陆慎也没想到她一上来便会用这样舍出性命的打法,往后倒退一步,紧躲慢躲还是被她的剑气削开了前襟,白衣女子剑锋忽然一顿,眼前也跟这一亮,陆慎想到什么,一转身,却将藏在胸中的那株药草跌落在地。他刚要去捡起,白衣女子的第二剑便到了。朝着他的小腹便刺去,陆慎慌忙敛步收招,随手抓起帐篷外的支撑用的一根竹竿横着挡开她的剑势。竹竿被剑气削断,碎成七八截,掉在地上。这时候,他们这里的动静已经惊扰了巡逻的守卫,这些人手拿剑戟都围拢过来,将这个白衣少女围在帐篷之内。见他们人越来越多,白衣少女竟然也没有一丝的慌乱,反而收招冷笑,看着他们。陆慎上前一步,白衣少女立刻用剑指着地上的龙舌兰,大声喝道,“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毁了它,让大家谁也拿不到。”
这个女人可真够狠毒!陆慎皱了皱眉,果然停了脚步,看着她头纱背后的眼睛道,“在下拿着这株药草是要去救人性命,不知姑娘可否行个方便。”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身边的近卫都吓了一跳,这个叱咤风云,纵横疆场上的铁血将军对着敌人的千军万马都不会说一句软话,可他今天却对着一个姑娘说出这样的话来,诚然可见他对这株草的重视程度。那个少女也有些出乎意料的意思,愣了一下之后便说道,“不巧的很,我也正是要拿这棵草药来救人性命,不知道少将军你是否肯行个方便呢?”
陆慎眉头一紧,将她脸上的笑意看在眼中,他忽而笑了一下,对着白衣少女道,“姑娘,你当真要定了这颗草么?”
“不错。”
少女微微扬起下巴,神色间满是倨傲。她剑气一抖,竟然将地上的那颗龙舌兰吸附在了剑身上,反手一挥,龙舌兰已到了她的掌中。陆慎却丝毫没有半分的惊慌失措,看着她反而有些志在必得的笑意,“姑娘这话说的还是太早,且待姑娘看过我的这样东西之后,再决定到底要不要这棵草才比较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