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这样柔美温和,沉默乖巧的云裳,她是如此的文静,和平日里的张牙舞爪截然不同,睡熟的她眉心会不自觉的簇成一个小小的川字,仿佛在川字之下隐藏了无限的烦恼和苦闷。他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抚上她的眉心,这样沉浸在伤心之中的她,让陆慎莫名其妙的心痛。云裳……这两个字对于陆慎来说就是天上的一朵不停漂浮的云彩,他讨厌她的时候,她停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而当他逐渐被她所吸引的时候,她又飘到了距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让他无论如何也抓不到她的一角衣裙。这样可遇而不可求的女子……让他只能喟叹一句,怎奈恩怨情仇如浮游,朝生暮死何必妄自求,不如共我飞花携满袖,爱与恨,各自休。人生,本就是长恨水常东!他就是向西的岸,而她是向东奔流的江水,滔滔的浪潮,只是为了和他渐行渐远。他将她安顿好,没有招其他人来服侍,亲自替她脱去了鞋子,给她盖好了被子,想她一个酒醉之人,夜里睡醒一定会口渴,陆慎出去到厨房里提了一壶热水,打算为她泡上一杯浓茶。就在这个时候,耳后忽然有一阵恶风袭来,一手提着热水壶的陆慎抡起胳膊毫无征兆的向后一抛,本来他这样做的话是肯定百分之百可以击中背后的偷袭者的,但是热水壶扔出去的话,难免会飞溅出开水,也很容易让躺在床上酣睡的云裳烫伤,就算他手头够准,水壶落地的声响也会惊动她。他这么琢磨的时候,手里的动作一滞,改为飞起一腿,朝后头踢了过去。身后的人轻笑一声,矫捷的躲开了他的进攻。陆慎会转过身来,对面果然站立着一个身量颀长的男子。空气里似乎有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那人也打量了一会儿陆慎,手腕一翻,案上的灯烛已经被点燃。忽然而来的灯光让陆慎有点不适应,微微眯了眯眼睛,他看清眼前的人,这个人……不正是那个消失已久的美男宠莲准么?“是你?”
陆慎看清楚来人之后,并没有一丝态度上的缓和,他甚至有点懊恼自己刚才为什么不直接一脚踢死他算了!莲准的嘴角始终挂着邪肆的笑意,环抱着双肩看着这个面色阴郁的男子,“你看起来很不欢迎我啊,陆二公子,啊不,应该称呼你一声……驸马爷。”
陆慎的脸上难堪的红了一下,眯了眯眼睛看着一脸笑意的莲准,“你现在回来,是想做什么。”
莲准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太好笑了,轻松的抬手点了点躺在榻上不省人事的云裳,“我来,自然是带她回去咯。”
他的语气很轻蔑,好像是在对陆慎问出这个问题来觉得万分的可笑。天下间谁不知道,楼云裳有一个最宠爱的男宠,就是他莲准大人。“你可真是异想天开啊。莲准,你以为在你无情的离去之后,她还会一颗心都扑在你的身上么?”
陆慎并不着恼,也轻蔑的笑着回了他一句。莲准神色不变,看着床上睡着的云裳道,“我不过是有信心,对自己有信心,对她,也有信心罢了。”
他相信,云裳的心里是有他的。陆慎哈了一声,“我该说你天真好呢,还是犯傻好呢,你知不知道她在你走了之后,遇到了多少事,她好不容易的九死一生的闯了过来,她费尽心思的想要重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你不能就这样回来,就这样再一次的打乱她的生活。”
莲准愣怔片刻,歪了歪脑袋,深思熟虑了半晌才低声道,“诚然,我之前是对她不起,我不该不辞而别,可……男人的事,有时候不说,反倒是对她的保护,不是么?”
同为男子的陆慎瞬间明白了莲准话中的含义,抿着唇角不再说话。“你就这么有把握能让她对你继续……”莲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转过身去抱起云裳,“如果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原谅我的话,那我只好……想尽办法的再一次让她喜欢上我喽。”
“莲准……”被他抱起的云裳忽然伸出左手来,两根手指无意识的勾住他的袖子,呢喃的反复念着他的名字,“莲准,莲准。”
莲准抱着她的手臂僵了一下,错愕和惊喜交替的表情在他的脸上交替出现,也顾不上陆慎在场,他便贴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我在呢。”
怀里的人果然安静了几分,只是勾着他袖子的手指未曾松开半分。陆慎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看着莲准横抱起她,大摇大摆的走出房间的。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空荡荡的,只剩下她和他身上留下的好闻的莲花的清香。她的心里,她的身上,到处都是这个男人的痕迹。陆慎扶着门框站定,抬头仰望见一轮明月已经西垂,他人生里仅有的一次新婚之夜,就这样充满戏剧性的度过了。新房内,灯火如昼。春枝困倦的守着桌案上的龙凤双烛,生怕一个风吹进来将它们熄灭。新婚之夜的龙凤烛绝对不能熄灭,不然就是不吉利,是诅咒这一对新人不能白头到老的意思。凤紫湘端坐在床沿上,笔直的身体显示着她已经坐了太久,太久,久到完全僵硬住,根本不能动弹分毫。门一推,有人从外头带着世外的清新空气而来。她一惊,有几分羞涩的抬起头,“夫君,你回来了。”
她脸上的温柔的笑意对上陆慎眼中的寒冰的时候,顿时消减了不少,但她还是尽量维持着这个笑意。一如半个月之前,陆慎从酒醉之中醒过来的时候一般无二。陆慎厌恶的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春枝激灵的站了起来,“给姑爷道喜,公主等候姑爷很久了。”
陆慎抬手接过春枝递过来的喜秤,看了看,冷哼一笑,将它丢弃到了床榻的一脚,春枝吓得一哆嗦,看着陆慎不好的脸色,退后几步,但是在凤紫湘凌厉的目光之中,她还是颤颤巍巍的说着,“请姑爷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他还能称心如意么?娶了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女人做妻子,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称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