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江还打算跟弟弟炫功夫,忽然看到朱涓涓出现在书店门口不远处,赶紧丢掉砖头,拿手帕翻来覆去地擦手。
张小法感到袖子被用力地扯了扯,只听见二哥低声催道:“三弟,快看看我的发型乱了没有。”
他忍住笑:“我敢打赌,整条街,你最帅。”朱涓涓走到他们面前,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我发现了些满文写的清末皇族传记,”她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全在这里。”
启江伸手去接:“这么重,辛苦你一路提着来。快休息会,给我吧。”他接过书袋,掏出几本看了看:“清朝皇族传记?满文的,还盖的是官方印章,你在哪找到的?”
朱涓涓把他们拉到一边,“轻点声,这是我从博物馆借来的,”她有些遗憾地说:“可惜,我看不懂,你们二位谁懂满文?”
启江指着小法,自豪地说:“我三弟看得懂,都给他。”
小法看着一袋子沉甸甸的书,顿感压力无穷。强烈的责任感使他果断地拍拍胸脯:“我包了!”
朱小姐把找资料的过程大致说了一遍。昨晚她特地去书房找父亲,聊起顾家二太太的旧事。
朱先生正在气定神闲地练书法,一听女儿开了个敏感话题,误以为她看上了顾家某位公子,一股怒气从心底腾起。
他一心要给她泼凉水,取了钥匙打开平日紧缩的一个抽屉,翻出一包材料摔在桌子上:“涓涓,他们家都是些什么人,你看仔细了!”
朱涓涓捧起那沓材料,一行行文字触目惊心,终于她无力再读下去,“啪”的一声,双手发抖,材料散了一地。
“爸爸,都是真的么?勾结军阀盗墓,掠夺稀世文物卖到海外……”她眼前闪过启澜和启江善良温和的脸,不敢相信顾先生是这种人。
她听到父亲发出了一声叹息,接着他又从书柜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递给女儿。
她看到盒子里的两样东西:一枚华丽的翡翠镶金戒指,精美绝伦;另一样看得她心惊:那是一段葱根一样美丽的女人指甲。
“别怕,这都是二太太留下的东西。”朱先生平静地取出戒指,在手心里细细地端详,仿佛是在与看不见的故人对话。
“她当年一定很美……您怎么会存着她的东西?”她觉察到父亲对二太太有着不一样的感情,鼓起勇气问。
朱先生坦诚地看着女儿,“我听过她唱戏,是她的戏迷兼朋友。我有一回上公馆,她悄悄托我保管这盒子,说作个纪念。后来我就不去了。”关于更多细节,他不打算透露。
她懂得父亲的意思,就知趣地不再追问。她暗自思索,顾先生所干的一切是违法的,二太太的失踪很可能与此有关。那么,如果能从二太太的家族背景一路查找下去,是不是就可以发现蛛丝马迹……
她一早就去了皇家博物馆,一口气找到几本清末皇族传记,与馆长说是需要作清史研究,恳求他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特批借出,随后马不停蹄地赶来与他们会合。
出于保密需要,她没有把涉及顾先生的那段事情当着启江的面说出来,想有机会单独找启澜细聊。
凭着女性的直觉,她觉察到了启江看自己那痴迷的眼神,意识到得赶紧想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带三少爷走。她昨晚看了那沓资料,想起二太太的遭遇,本能地想和追求自己顾家大少爷和二少爷都划清界限。
她友好地对启江笑笑:“我上回看你买了些书,其中有一本线装的,可以借我读读吗?”启江听了,求之不得,当然爽快:“好的,今天就要看么?”
“是的,最近家里都没新书了。我和启澜在这等你,麻烦你回家拿一下好么?多谢。”
“没问题,我马上回去,请在原地等我。”启江满心欢喜,转身就跑,好像是捡到了路边的金元宝。
朱涓涓看他一腔真情,自己却是借此“欺骗”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想到二太太的事情更要紧,她也顾不上在这小事上纠结了。看到启江跑远,她走进小法,“启澜,我昨晚和父亲聊了很久,有些秘密,只打算告诉你,我们选个地方细说。”
张小法跟着她进了书店附近一家茶楼,为了确保谈话不被偷听,她特地让服务员找了独立的雅间。她把门关紧,敲了几下,认为隔音效果还行,这才叫他到离门较远的一个座位坐下,把和父亲谈话的内容,包括材料和盒子的细节都告诉了他。
她开始还顾虑,启澜会接受不了,没想到他的承受能力很强大。他一面镇静地听她诉说,一面就一些可能存疑的地方与她讨论,思维反应相当灵敏,言辞不多却每个问题都命中要点。他忽然礼貌地打断她,“朱小姐,我们快回书店,二哥如果是乘车,这会已经要赶到了。”
他们一起离开茶楼,还没走到约定的地点,就看到了启江在那里等着。小法心里一惊:“他果然有一副好体魄,跑着回去,坐车赶来,只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朱涓涓看到二少爷来回跑,脸上一滴汗也有没,也看出他不是一般读书人的体能:站姿笔挺,眉宇之间有一种英武之气。难道……难道他在日本是习武的……八壹中文網
启江不怪他俩不守约等他。他其实早看到了二人从茶楼里出来。他的性格里最好的一点,是对心爱的人无比信任,什么都先往好处想。他还为自己让他们久等了自责:害得朱小姐破费请三弟喝茶,这茶本来该他来请才对。他从随身携带的牛皮书包里取出她说的那本线装书,双手捧着递给她,同时还多了一样礼物:一只很好看的小风铃,是他从日本带来的。朱小姐接过他的东西,心里更加觉得对不住他:下次,不骗他了……
正如张爱玲的那句话: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