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晚上,启江风风火火地开车到家,头等大事就是找钱。一千块大洋,并不是个小数目,只是当着朱涓涓的面,不好意思和狮子大开口的朱行远讨价还价罢了。
他上中学后平均每月有十来块零花钱,过年也会有上百元压岁钱,出国前除了买书,并无其他的大开销。出国后的半年,几乎分文未动。
虽说去天津的那回费了不少,但那些是父亲额外给的,不算。他的钱大部分都存在银行,只留了一点在家。
启江信心满满地从床底下摸出一只存钱的匣子,在凌乱的钱币底下翻出久未碰过的存单。
不看还好,看了差点要怀疑人生:凭证上的日期更改成了一个月前,而且存款的数额严重缩水。
出国前最后一次去银行存款,明明是填了二千五百元整,这笔反复确认过的钱,在眼皮底下居然变成了二百五十块,抹去了一个零。
启江觉得好蹊跷:肯定不是小偷,哪有这么蠢的小偷,取了钱还会来还单子?
难道是家里有人在他回国前动了这笔钱?会是谁呢?
他纳闷地把单子塞进口袋,直接去了父亲的书房。
顾先生在灯下阅一份机密文件,听到响动,把文件快速锁进抽屉,取了张报纸摊在桌上。
看到儿子满脸不乐,他边喝茶边问:“老二,出什么事了么?”
启江把存单递到父亲手里,将心里的疑惑说了。
顾先生皱眉想了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一忙起来,就忘记和你说了。八月份的时候你大哥要和朋友合伙买商铺,家里也没那么多现钱可以周转,所以你妈就拿了动了你的存款帮他应急。”
启江惊叹道:“爸爸,我回来都三个多月了,大哥可从没提过这事啊!”
“大哥赚的钱也是都流进了家里。你大呼小叫至于么?”
他见父亲没当回事,只好把话挑明:“何时能还呢?我今晚就等着急用!”
顾先生觉察到儿子的反常,心里隐约有了不安。
“老二,你怎么今年回国以后每个月都出状况!先是和警察互打进了牢房,害得我亲自去捞,后来又废了一辆汽车,现在忽然要拿这么多钱,是惹出大麻烦了么?”
启江不知如何开口,低头委屈地想:也不是我要惹事,都是为了三弟……
他最后在父亲面前跪下,又一次扛了锅:“爸爸,我今天下午去看朱小姐,哪知朱行远三番五次刁难我,哄得我上树,又撤梯子,我一气之下动了手,他没有大碍,但要我赔一千块钱。”
顾先生听到儿子被朱家老三欺负,怒火中烧。
不过他更关心启江和朱小姐的关系发展到哪一步,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问:“涓涓怪了你没有?”
“她很好,没有说我什么。只是我觉得很惭愧。”
顾先生放下茶碗,取了桌上的一个大信封,顺便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你先不用去和老大要钱,我这里有些钞票,比银元用起来轻便多了。时间紧,赶紧走。”
启江谢过父亲,带着装钞票的信封直接上了车。
待车停好,他快步走到朱家大门口,哨兵们这回直接放他进去了。
朱涓涓知道启江晚上要来送钱,早早地在院子里等,手里提着个袋子。
她为人正直善良,不会让他平白无故地受损失。
下午从东直门回来后就没闲着:悄悄地把自己的全部工资拿出来,还去银行取了多年来的存款,一共是八百多块钱。
还有一百出头的差额,原打算去找朋友借,从银行回来天就黑了,只能编了个理由,向母亲要了钱,总算凑齐了。
启江从门外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她,好不兴奋。
“朱小姐,我把赔款送来了,行远好点了吧?”
他把信封递过来。她摇着头不肯接。
一只沉甸甸的袋子塞到他手里。
“你就拿这个进去给我哥。刚好是一千,反正都是家里的钱。”
启江木然地拎着袋子,跟在她身后进了客厅。
她本来是想陪他一起坐坐,但给朱太太临时叫走了。
他独自站着,没有感到丝毫的快乐:朱涓涓是把自己当外人了。
朱行远在沙发上躺着看书。见他送钱来,客气地招呼入座。
他把钱袋放在茶几上,寒暄几句就告辞。
他心不在焉地开车回家,路上好几次差点撞上电线杆……
第二天睡到下午才醒,看着那瓷枕不想起床。
摸着瓷娃娃的头,轻声叹息:“你要是能开口说话多好。告诉我,你主人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在梦里提示我也好啊!”
何诗安已经从学校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启江打电话。
她听到那边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心里自然紧张:“该不会是启澜他爹吧?”
这次有些不巧,顾先生下班比平时早,听到铃响以为是有公事,抓起听筒就接。
不过那边的人不吱声,弄得他以为是匿名电话,“啪”地挂断。
她纠结了一会,再次拨号,大着胆子说:“您好,我找顾启江先生。”
顾先生只听出是女声,加上和朱涓涓仅仅说过一次话,以为是她打来找儿子的。
“是涓涓吧?稍等,我去喊老二。”
何诗安知道对方是误会了,将错就错,也不解释。
启江在床上和瓷娃娃说话,猛然听到父亲在拍门:“老二,还不起来!朱涓涓的电话来了!”
他赶紧一溜地爬起来,一分钟内穿戴整齐,拉开门就跑。
顾先生打算给儿子创造个良好的打电话环境,自觉地去了花园散步。
他凑近听筒,喊了好几声“朱小姐”,对方却在那头笑个不停。
“哥哥,我是诗安。启澜需要毕业证急用,说是五妹给收着,请你赶紧取了送到学校去。”
启江放下电话直接往妹妹们的住处跑。
顾筱筱和顾依依刚放学回家,在房门口的树下玩秋千。
筱筱望着天空飞过的大雁,自言自语道:“五妹,你说三哥他会不会回来过年啊?”
依依抱着秋千架,“姐,你天天念叨三哥,回不回来得看他自己。不是我们想他就能把人给盼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