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国初年,大米在乱世中可是稀罕的很。临街的一处店铺,挂着硕大的一块木牌子“刘记大米”。黑压压的队伍人满为患,一眼望不到头。有一些不自觉的人急着买米,不断地把队伍的顺序给破坏得一塌糊涂,抱怨和吵闹不绝于耳。
吵吵嚷嚷的队尾处,刚进来两个头发蓬乱的少年。他俩很快被陌生人堵得前胸贴后背,喘不过气来。
混乱中,有人在大喊:“哎呀,该死的贼,钱不见了!”
上回在菜市场给贼扒过,启澜本能地捂住装钱包的兜,看着同伴还铆着一股劲挤来挤去,真替他着急:“陈兄,当心扒手......”
陈醒咧嘴一笑:“放心,我压根就没带钱。买米的重任交给你,我只负责把插队的打发走!”
分工倒是挺明确。只是这队伍老半天都不纹丝不动,消磨着他们的耐心。
这时,两个人高马大的人一左一右地给了陈醒一个猛推,把他硬生生地丢到了队伍外边。
他努力了好几次都没法回到原来的地方,终于烦起来了。
“天哪,插队的居然比地里的蝗虫还多!看这个队伍弯弯曲曲的都快排出三里地了。”
“我们要不别买米了,去看看面粉和其他能吃的东西吧。早点回去开饭,大家都等了一夜了。”启澜也护紧钱袋子从人群里钻了出去。
他们一前一后地顺路找吃的,看见热腾腾的馒头包子就往米袋子里装,也不怕烫。对面街口不远处就是曾经去过的李记裁缝铺。
启澜无意间往那边一瞥,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正从一辆汽车上下来。他不由自主地朝着那边走。视野中那女人的形象也越来越清晰。
“林太太!”少年差点就脱口而出,激动得连手里的一袋东西都拿不稳了。不明真相的陈醒也跟了过来,还以为他是想去店里看看布料做新衣。
见着久无音信的林太太,启澜刚高兴了数十秒,忽然就愣在了原地。自从一个多月前林家遭遇变故,林觅就与父亲一起漂泊不定,流离失所。眼前的她气色不错,依然过着和从前一样的贵妇生活。
林太太并未看到路边有个少年在盯着自己看。她脸上的妆容比过去要浓,穿了一身崭新的浅色的大衣,下摆处露出擦得一尘不染的高跟鞋来。
到了门边,李老板热情地出来迎接她进去。启澜注意到她身后有两名穿军装的青年。他们军服的颜色和款式却同之前他见过的林家警卫穿的完全不一样。
手表上的时间,不过才上午八点。他不禁皱眉:这么早来裁缝店里做什么?难道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林觅曾经告诉过他,她和妈妈喜欢上午十点以后逛街,到了那个时间店铺才开得多,东西也上得全。一个人的生活习惯,按理说是不容易短时间改变的。
“陈兄,你先带着这两袋吃的回去,我看见林觅的妈妈了。等她从店里出来,我想找个机会去问问情况。”
陈醒起初是不肯独自回去的,后来担心克丽丝她们饿肚子,只好先走了。临走前,给了一句劝告:谷
“小澜,帮林觅小姐得有个度。我们现在站她父亲这边,就不要管她母亲这边了。两边的忙没法帮。”
这番话挺有道理。启澜站在风里等人的时候也渐渐想明白了。林太太现在住哪里,和谁一起生活,那是她的私事。但她明明还在城里,却狠下心来不找女儿和丈夫,到底是为了什么?
裁缝店里只有她一个客人。李老板吩咐店里的人端上了茶和点心水果,小心翼翼地陪着不是:
“太太,对不住,我反复核对过了,确实是何家的小姐取衣服的时候拿错了。我已经打过电话给她,过会就该到了......”
一大早的,何诗安还在床上睡觉,就被佣人的敲门声给弄醒了。“小姐,李记裁缝铺打电话来,说上次走的时候拿错了一件旗袍,今天那客人到店,请您亲自送过去。”
“拿错旗袍?”她揉了揉眼睛,打着呵欠爬起来,走到衣柜前仔细地在那堆新旗袍里翻。果然有一件白色的与众不同,开叉明显要低多了。
诗安拍拍脑袋,记起来了。当时李炎当着林太太的面打翻了茶水,她满脑子都想着如何快点掩饰过去,居然也没来得及检查店员递来的一大包衣服。
好心管了个闲事,不料却白白惹了个麻烦。她无奈地一把将白旗袍从衣架上取下来,拿在手里抖了两下。“还好一次也没穿过,这衣服哪里来就哪里去。”
她洗漱梳洗完毕,匆匆把早餐吃完,临走前还特地在镜子前检查了好几遍自己的发型和衣着。为了不让父亲起疑心,她决定单枪匹马去一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一辆黄包车由远及近。启澜正低头想问题,一时间没留意到车上下来的人是谁。诗安瞅着路边站着吹冷风的那位眼熟,忍住笑过来往他肩上轻轻推了一下。
“今天日子也太赶巧了,出门还个衣服,还能在这碰见你。”她的表情轻松快活,还顺手给他理了理衣领,“等完事了我们再找个地方喝茶聊天去。”
因为林太太也在店里,还带着警卫,启澜也只想着让诗安早点离开这里。“好,快去快回。我在原地等着。”
诗安心情不错,她怀里抱着那件滑溜溜的真丝旗袍,高高兴兴地跑到店门口。李老板准时出现,“何小姐里边请。衣服带来了就交给我吧。”
她将这件白旗袍双手奉还,如释重负地转身往回走,却被笑容满面的李老板喊住了。
“何小姐,楼上请!这旗袍的主人说大清早的辛苦您来一趟,过意不去,备了礼物相送。”
这个神秘的主人实在盛情难却。诗安觉得自己拿错了人家的衣服,不见面也有不懂礼数之嫌,只好硬着头皮随他一起去楼上会客的地方。
她刚到门口,就看见了上次来过的两名警卫。林太太从沙发上站起,手里捧着一方小小的红色缎面盒子,仪态优雅地朝她招手:
“何小姐,一份薄礼,请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