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分两层,上层放着各种形状的瓶装洋酒,下层堆着陈酿的坛子酒。
为了避免明火引发燃烧事故,宅子的主人弃蜡烛不用,牵了电线进来,安了两盏小电灯。
两层之间,有一段狭小的木梯相连。
再往下就是一个半圆形的洞口,深浅不知。
悦姗先他半步,自告奋勇要下去找人。
她挽起长及脚踝的裙子,小心翼翼爬到木梯的底端,探进去半个身子。
没几分钟,脚底下的洞口里就传出一声惊叫:
“不好了,章医生不在这里了!”
启澜闻声绕过梯子,紧跟着跳了下去。
着地时,震得头顶上的电灯晃动了几下。
悦姗捏紧了他的袖子,瞪大眼睛望着四周,似乎是不敢相信眼皮底下发生的一切。
在这凄凉的光照里,连一只细小的蚊子都无处遁形,更别说一个大活人了。
章文轩的确是来过,地上随处可见他的痕迹:
碎成渣渣的镜片,踩得变形的镜框,还有被暴力扯掉的三个外套纽扣......
人没了影。捆绑手脚的绳子也不见了。
被五花大绑了来,受了一夜折磨,此时又被弄去哪里了呢?
“我们抓紧时间,也许还有希望找到他!”
启澜迅速把瘦小的悦姗一把托出地窖的底层,自己也飞快地双脚点地,跳出洞口。
两人气喘吁吁跑出地窖的门,将门匆匆落了锁,却听见小侧门边的地上有响动。
抬头一望,上方的墙头,如杏子大小的石头一个接一个地抛进来。
必然是有了异常,门外的同伴才会按照先前所约定的方式来投石子提醒。
“快开侧门!”
“吱呀--”
“我都丢了不下二十个石头了,你俩怎么才出来!”
“人呢?找到了没?”
“给换到别处去了,或许就是送的警察局。”启澜深吸一口气,拔腿就跑:“赶紧去那边看看!”
“先别急着去追,人八成还在这宅子里。”
陈醒眼疾手快,拦下了他,目光严肃地指着前边的正门:
“刚才听到有辆马车从这边跑过,悄悄一望,妈呀,不就是警察局的那个翘胡子头头,还带了三个走狗。”
刘警长哪来闲情逸致来这里喝茶,剥花生嗑瓜子?
但凡此人出现的地方,必然没有好事。
启澜心里一惊:“糟了,有人报信了,老狐狸居然赶在了我们前面!人应该还没带走?”
“肯定,那马车不动,章医生肯定就在。”
他们低头商量,决定不能把悦姗卷进来,异口同声地劝她赶紧回去。
小姑娘却固执地仰着头,丝毫不肯挪动脚步:
“两位哥哥不要小瞧我。宅子很大,没个带路的恐怕根本摸不清方向。”
虽然有些赌气,她的话却在理。
唐家这宅子是改造过的祖宅,房屋结构错综复杂。
上下四层,每一层的走向不同,里里外外都极具个性。
有的楼层是“l”字母形状,有的楼层又像个“品”字,还有的楼层内部数个大房间又套着小房间。
“我们先去最上边的那层楼,”小姑娘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会,有把握地判断,“普通的客人在二层足矣,这个警察局来的客人,我父亲必然会给个特别的款待。”
她领着他俩到了一处仆人打扫楼层卫生经常使用的小侧梯,一路畅通无阻。
四层是最为复杂的。房间密密匝匝,每一间房都仅仅留着一个小窗。
窗户上的玻璃像蒙了一层水雾,室内的一切都藏得神神秘秘的。
每经过一道门,启澜的心都要剧烈地跳动一下。
林觅父亲的那把匕首,不知不觉被他攥在手心里,无声地反射着四面照来的灯光。
“老狐狸如果要抓走文轩兄,我就和他拼了!”
悦姗在前头走了不到十步,忽然转身,指着一扇靠北的小红门使了一个眼色。
一门之隔的那一头,细听果真有动静--房里有人在秘聊。
他们机警地摸到门边,竖起耳朵偷听。
这是一个狭长的房间,长度不止三十米,却不点灯,阴森森的。
房间的一角,刘警长斜靠在沙发上,手指掐灭了香烟屁股。
天不亮接到密报,一大早就乘了马车赶过来。
唐老板亲自接待,客气地邀请上楼去喝茶聊天。
客急主不急。一切进展得远不如刘警长所想的顺利。
主人虽然没有否认私自绑走章文轩,面对来客的频繁催促,却闭口不提何时可以把他带走。只追问自己大女儿车祸调查的结果。
每次一问,刘警长就不得不借抽烟喝茶来掩盖尴尬。
偏偏这个讳莫如深的话题,是唐老板最大的关切。越是回避,越要问个明白。
终于,来客烦了。拉长了脸,将香烟头狠狠地丢到地毯上,用脚上的皮鞋底碾扁,带着威胁的口气催道:
“茶喝了三杯,烟也抽了,那小子赶紧让我带走!”
“急什么,”唐老板把手中的紫砂壶往红木雕花茶几上一放,“打得爬不起来了,还能长翅膀飞走?”
“趁早交了省心。华夏酒店的那些事,我们局长说了,听话的人才活得长久。只要您配合得好,可既往不咎。”
“什么叫‘活得长久’?什么叫‘既往不咎’?”
这两句敏感的话刺激到了在丧女之痛中挣扎的父亲。
“咚”的一声,茶壶摔到茶几上,碎裂开来,滚烫的茶水溅了刘警长一头一脸。
“我问你,悦娴的车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非她是被你们害死的?!”
唐老板愤愤地上前要和他论理,却见一把手枪从对方的袖子里钻出,抵在了自己的胸口。
“识相一点,把人交出来,否则我的子弹迫不及待想开荤,好一阵子没沾血了。”
悦姗看得胆战心惊,瑟瑟发抖,泪水夺眶而出,张着嘴却发不出声来。
陈醒见状将小姑娘一把拉到身后,叮嘱她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此时一道寒光从眼前闪过。
“带不带得走,你说了不算!”
启澜用匕首开路,撬了锁,潜入了房内。
刘警长的背影,越来越近,如一个渐渐显形的幽灵。
他的手越掐越紧,唐老板的脸由红转为紫色,恍惚间见到了大女儿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悦娴.....爸爸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