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背街,周围黑魆魆的,带着腥气的风不时刮过。
黑黑的树下和高低不一的土墙边,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林觅一路摸索着找过来,冷风吹起鬓边飘散的长发,露出光洁,白皙的脸颊来。
一丝一丝的头发在风中乱舞,不时遮住前方的视线。她不得不边走边伸手将它们一缕缕地夹到耳后去。
出门前,林觅只想着尽快赶在父亲起床前去搭村口的牛车,完全来不及完成女扮男装。
她困惑地攥紧了垂落在肩头的秀发,从未想过它们生长的速度会超乎预期,长到令人手足无措了。
过去,家境尚好,林太太定期会带女儿去城里最好的美发店,把头发打理得精精致致,一丝不乱。
如今,她和父亲在城里东躲xz,日日提心吊胆,哪有心思和闲钱去讲究呢?自己拿把大剪子去硬绞?实在下不去手。
在启澜的帮助下暂住在乡间,生活变得安宁,自在。陈醒的母亲为人和善,好客,每天都想法子改善她和父亲的伙食。
肥鸡肥鸭,猪肉鱼肉,鸡蛋都没断过。在衣食不愁的大半个月里,一头青丝长得快,不知不觉快齐腰了。
在乡间居住,常常会看见村里的大姑娘,小姑娘在田里和菜地劳动。
她们一头令人羡慕的茂密的黑色头发就拿朴素的头绳绑上几圈,也荡漾着青春活力。
日子一久,也就入乡随俗,顺手扎根克丽丝送的发带就完事了。
夜深人静。她沿着潜藏着未知的危险的街道,小心地迈着步子。满头秀发依然时不时滑落下来给她添乱。
白天在城门处,瞥见那一排贴在墙上日晒雨淋的通缉犯画像,颇有些后悔自己出门过于大意。
一时匆忙,来不及把头发盘起藏帽子底下,更没有换一身用于伪装的男学生装。
城里对她早已变成了是非之地--
便衣和眼线,时刻在打探她下落的秦锋,捉弄过她,绑架过她的何诗安.......
好在,这一方城市里,还有她最最喜欢的启澜。
表哥和李炎,采薇和建华,好朋友克丽丝和于芬的存在,心中也多了几分踏实。
夜色无边。林觅望了望眼前越来越少的亮着灯的民房,加快了脚步。
“我得想办法找到启澜,天实在太冷了。”
气温不停地下降,呼出来的白气也难以驱赶送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的寒冷了。
举目望去,周围的平房和矮墙大同小异。林觅一边心急如焚地东张西望,一边暗自担心:以女子的面目在夜里独行,招来危险怎么办......
最后,不知不觉迷路了。这些弯弯曲曲的羊肠般的胡同,交错连接,像一张网把她困住......
后半夜,月亮如一柄弯刀,嵌在墨色的天幕中。
在冷清的地方,匆匆闪过的身影一追一赶,先后钻入了一眼望不到头的一条羊肠般弯弯曲曲的胡同里去。
这胡同原本是两头都通的。近几天的雨来得不是时候,竟然把中间一段年久失修,摇摇欲坠的墙给泡坏了。
或许就是在昨夜,胡同里的居民还在睡梦里,它就自作主张地垮塌了。
碎砖头混合着黄泥,把之前就嫌窄的小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前边的人呼哧呼哧地跑了一段,出乎意料地给刚刚塌掉的墙给逼停了。
活见鬼了,什么时候变成了死路?!
无路可去,只得急急地转身,哪知胡同的管线极其昏暗,脚底的黄泥巴又软又滑,一不留神没站稳,就落了个头朝下摔倒的境地。
还没等到狼狈地翻身坐起来,却听到“咚!”的一响,后边的人大步冲了过来,踏得石板发出不小的声响。
少年眼疾手快向前一步,抬脚踏住了一只沾满泥巴的手。
手的主人露出一双藏在面具后的小眼,梳着东洋男子的发式,一身夜行衣,踩着木屐,嘴里叽里呱啦地叫骂着。
启澜将手中的菜刀一挥,对准了他的脸,厉声喝道:“不许乱动乱喊!大半夜的翻墙进来还敢跑?”
“手指都要被踩断了!松开了再告诉你!”
对方一开口,他略微一怔:夜半擅自闯入民宅,还一上来就要讨价还价,此人定有不小的来头。
姑且让这家伙一步,看看到底要耍什么样的花招。
少年的脚撤了回去。蒙面人一骨碌爬了起来,揉了揉被踩过的手背,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我不过是闻到你家院子里有饭菜香味,才要进来做客的。你的待客之礼,不敢恭维了。”
“不要恶人先告状,”启澜冷冷地怼了回去,“正经人做客会不请自来?还穿得像个土匪?”
那人“嘿嘿”干笑着,“你的厨房我岂是第一回来了。这半个月,隔三差五就来一次,酒坛子都喝空了.....”
他一笑,弄得少年又气又恼:
“难怪我说厨房里存的菜和面粉大米没有了,还以为是自家的狗吃了!你一个壮汉,手脚健全,为啥要小偷小摸?连酒坛子都不放过?!”
受了奚落,东洋人的脾气噌地上头了,他双手握拳,激愤地晃着:
“小子,中国的古话说得好,士可杀不可辱!”
“我并没白吃白喝你家的东西,五天前替你解决掉了一个大麻烦!”
“什么大麻烦?”启澜紧追着问,他的手心在抖,那具尸体和抛在茅房里的心脏的阴影在眼前挥之不去。
东洋人见他半信半疑,笑得更大声了:
“五天前,我来你家厨房找吃的,结果呢,里边居然有一个人先到一步,还拿了枪,东翻西翻的。”
“我看他不怀好心,就从背后一刀捅了。费了很大的力气拖到路边水沟里去。不过心脏呢,我挖了,丢的茅房里,现在肯定是臭了。”
万万没想到,眼前一个落魄打扮,四处流浪的东洋人,会在自家院子里觅食,还顺手杀了人。
少年惊诧地盯着蒙面的东洋武士,攥紧了菜刀。
“水沟又在哪里?你现在就领我去!”
“你加点钱就带路!水沟不太远,顺路就可以过去。”
凶手的镇定,厚脸皮给启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仅继续讨价还价,还大言不惭地索要钱财了。
“哐当!”
一枚银元从少年的手心里抛出,在头顶划出去一个弧形。它还没来得及在空中多停留半秒,马上被另一只脏兮兮的手牢牢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