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身玄色长衫,头发一丝不漏地塞进了一顶裁剪合适的银灰色帽子里。举手投足之间,飘逸出尘。
姑娘一身妥妥的女扮男装,英气俊秀。若不是在落地之时身姿如蝴蝶一般翩然而轻快,启澜险些就没认出来。
“小金姐,这么快就回来了?”
少年的眼睛闪烁着惊喜,“我猜你昨夜其实没走远吧。”
姑娘摘下了帽子,对他淡淡一笑:“小澜果然很聪明。我去见龙云了。怕你拦着不放,就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
他本来没有怀疑小金离去的动机,顺理成章以为她是单独去寻启江了。
待天明见她换了装束回来,顿时觉得此事不简单。
不过,既然能够大方承认了昨夜未说实话,可见心中有一定把握的。
只是她为何要瞒着呢?
启澜的心头涌起一阵阵困惑,挥之不去。
昨日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打斗,他俩险些死在了对方的手里。
常人都避之不及的单刀会,她竟然丝毫不忌惮。
莫非此事暗藏玄机?难不成又是谁在设陷阱?
他不放心,悄悄观察。
她的目光平静,浑身上下也未见添了新的伤痕。除了装扮与出门时不同,似乎也看不出异样来。
正看得出神,小金迈着轻盈的步子一下就绕到了他的前面,轻轻地点了一下前额:
“别发愣了。进屋吧。”
房门合上。屋里除了启澜,只有靠着墙,鼾声阵阵的陈醒。
桌前,启澜擦了一根火柴,点了一盏油灯。拉来三把椅子,小金立即会意,轻轻摆了摆手:
“不必叫他了。我只和你说此事。”
一个锦袋从腰间利落地解下,无声地落在了桌面上,滑到了他的手边。
她望着少年的眼睛,语气不似先前的平静,略带兴奋:
“这一趟也不是白跑的,有收获。打开瞧一眼吧。”
启澜抽出了锦袋里的东西,只扫了一眼,就重新塞了进去。
他的心咚咚乱跳,诧异地问:
“小金姐,这照片是龙云给你的?”
她点了点头:“对,最近要执行的一次暗杀任务。目标就是此人。”
他的手心在抖,下了决心要追问,却听到“吱呀吱呀”的响动:屋外的一阵风吹得窗户晃了晃--
“嘘!”
小金手指贴着嘴唇,警惕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查看。
她贴着窗纸听了一会,确定窗外无人,才放了心。
“其实我早就回来一个多钟头了,在屋檐上走了好几圈,院子里都没见到人影儿。”
“那根厨房门缝里的香,到底是何用意呢?”
“信号,”她笃定地叩了一下桌子,“大概就是要是喊我出去谈事才特地插进来的。跟了我们一路,轻功了得,不愧是杀手团的头......”
嘴上尽可能轻描淡写,但赴约之前,小金也心怀忐忑。
身边一样武器都不带,做了赤手空拳,甚至同归于尽的准备。
那一道黑影在前头,如同暗夜里的一朵乌云在飘荡。
即使胳膊上挨了启澜掷过去的一菜刀,龙云在轻功加持下依旧沿街飞檐走壁,毫无障碍。
小金跟随她七拐八拐,穿街走巷,最终两人心照不宣地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客栈前。
这客栈并非寻常的吃饭下榻之所,而是一个杀手团建立的秘密联络点。
龙云转过脸来,目光与她正面相接,匆匆一顾,又火速移开。
“上楼去,原来的老地方。”
她们一前一后地钻入熟悉的一个小间。
龙云先落了座,随手关了门,放下窗户上的竹帘子,才扯下黑纱面罩。白天留下的疤痕上了药,红红的结了痂。
菜刀划破的衣衫处,并未见血迹。必然是穿了防护的用具,才没有皮开肉绽。
小金低下头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
茶水晃动,水面映着一点忽明忽暗的烛光,把思绪拖回从前。
过去的数年,每当龙云领了上头的任务,需要她出马时,就会约了在此细聊条件和酬金。
这次不一样了。
对面的人不再是领导,她的头上也多了一顶“叛徒”的帽子。
“你今晚还能信了我,一路走到此处,太难得了。”
“我在你手下干了八年,黑的白不了,白的也黑不了。”
龙云闷头喝完一杯茶,双眼带着一种凌厉的寒光。
“我问你,那小子什么来头?刺了我一下,又砍了我一刀,胆大包天!”
“琢磨着他是不是你收的徒弟?可看身手又不像是你教出来的........”
没工夫听她在启澜身上挖底细。
小金冷笑着,端着茶水,泼向墙角,逼得说话人不得不住了嘴。
“一路跟踪过来又背着上边的主子用信号香临时约我出来,想必花了不少精力和时间。不如丢开鸡毛蒜皮,抓紧说正事吧。”
龙云抬起袖子,取出一张略硬的纸,往桌上一摆。
“上头今天下的一道命令,欲在月底之前伺机干掉此人。”
小金接过一张照片,面色不改,无声地盯着看。
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儒雅的面相,嘴角含笑,完全称得上古典诗书中谦谦君子的气质。
“又是哪位幸运的上了警察局的暗杀名单?”
“这个人的来头肯定不小。但主子们竟然没一点消息透露出来。我左思右想,心里没底,才来找你的。”
“我道是天大的问题,才令你费了大劲约了这个面谈呢。该杀的不该杀的,都练来练去多少年了,还需要找个叛徒来办事?”
龙云严肃地打断了她的调侃,并许以条件:
“此人恐怕极难对付,请你协助我完成此次任务吧。事成当天,我将告诉你的身世秘密,作为回报。”
小金一五一十地叙说,启澜拿着照片,陷入了沉思......
一早上,陈太太就打扫了卫生。
听见林觅房里有哭泣声,连忙放下扫帚过来敲门,把泪眼婆娑的孩子搂着哄着,直到她安静地在怀里睡去。
陈太太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正要起身回去做早饭,一脸泪痕的女孩又在梦呓了:
“妈妈,我和爸爸在找您........”
“您回去了,为何一直不给我们写信........”
她温暖的掌心接了一串热热的眼泪,不禁眼眶润了起来。
恍然间就回到了过去,一个小女娃的笑脸一闪而过。
“若是棉儿还活着,今年正好十四了。”
正如陈醒见到白芷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想起死去的妹妹。
陈太太望着梦里喊着妈妈的林觅,亦有类似的感触。
失去女儿的母亲叹了口气,抹了抹眼角。她不忍离开,继续待在床头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