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彷徨,无助。
头疼和心悸轮流折磨下,李炎不堪重负地背过身去大口喘气。
“再待下去......恐怕是要疯了!”
终于,心一横,拔腿直接朝着来时的路拼命逃跑。
他的身影在岔路口很快消失了,除了路面浅浅深深的脚印,什么也没留下。
店门口的少年眼看同伴不见了,也急着尽快脱身:
“这位姐姐,我恐怕没法陪你逛街了,下回吧。”
丁浣眼里的期待瞬间如泼了冷水的炉子一样,凉下去大半截。
这么快就变卦了?
“咚!”
她生气了,用随身带的小皮包朝着他的头上用力敲了一下:
“果然不能以貌取人。还以为你是个乖孩子和那些满嘴谎话的老油条不一样呢!算我看走了眼!”
少年赶紧捂住了头。倒不是拍的很痛。他脸皮薄,又有些腼腆,被一个漂亮女人在闹市中劈头一训,引来了不少人来围观。
“你改变主意还来得及,”丁浣瞟了瞟周边站着看热闹的,得意洋洋地笑了,“不然我就说你欺负我,叫警察来抓你!大伙儿可以帮我作证!”
看着她的手已经抓住了自己的胳膊,启澜实在走投无路,索性豁出去,不要脸皮了。
“姐姐,我......尿急!请你放手!”
如此突兀地说出口,引得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些年长的就开始说起丁浣的不是来:
“大姑娘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小孩子,害不害臊哟!”
“就是,人家都内急了还不准走!”
“强扭的瓜不甜,还会歪呢!”
在旁人七嘴八舌的攻击下,丁浣的脸红一块,白一块,实在尬极了。
“哼,下次别让姐姐碰见你,不然有的好看!”
放完了狠话,愤愤地瞪了少年一样,拎着皮包走远了。
启澜一脱身就急急忙忙地找了路边树下藏着的自行车,马不停蹄去追李炎。
可那条路在几个胡同交接处,四通八达的,也一时拿不准人从哪个方向跑了。
穿过马路时,天空忽地暗沉,一阵冷风呼啸而过。
手表上的时间已经七点。再晚一点说不好又会有一场大雪。
得赶回克丽丝租住的房子把林觅接走,免得气温骤降受凉。
尽管沿路又经过了李炎干活的客栈,启澜也无心再下车去瞧瞧他在不在。殊不知,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正在悄然发生......
身心疲惫的人挣扎着回到了厨房,正赶上一天里最忙的时候。
狭窄的地方一下子四口大铁锅同时点火,锅铲盆瓢叮叮当当,油气冲上房梁,熏得黑黑的木头上散发出一股闷闷的怪味。
“师傅,掌柜的要咱俩加炒两盆红烧猪头肉!”
小徒弟暗自欢喜自己掐得准,师傅回来得正是时候,不然他一个半桶水的炒菜功夫肯定应对不过来。
“知道了。”
李炎木然地把袖子卷了卷,围裙也草草地绑了绑,舀水把手心一淋,就埋头苦干起来。
小徒弟大盆小盆地抱过来,又一盘接一盘地端出去。
接过一大碗红烧猪头肉,他的鼻子使劲吸了吸,不禁皱起眉毛来。
“师傅,今天这肉忘了加酱油了,赶紧补上。万一客人发现告诉掌柜的,咱俩都得挨罚。”
“哦,你来吧。我有些不舒服,没力气了。”
昔日强大的背影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小徒弟也不敢多问,连忙自己抓起灶台上的酱油罐子,一点点小心地拌匀了。
今天晚上师傅是有些不对劲的。过去甭管多少菜要出来,他可以一口气也不歇,连着炒,每一道菜都像模像样。
炒菜也是为了生活。再多的情绪,也不能砸了饭碗。
叹了叹气,李炎拍了拍胸口,深呼吸,继续忙活。印刷厂的工资不高,解决了住处,包一餐饭,存不了几个钱。
干厨师虽脏些累些,挣得多不少。他还能存下钱按月给哑巴李叔寄过去。
之所以挂着客栈的工作舍不得辞职,也是为了保留一个相对安全的收信地址。
以往寄钱出去,一个月内都能有回信。
虽然李叔不能说话,也不认得字,总有办法会找到周围认字的人,给点小钱,帮忙写个回信来。
可最近两个月都没有回信,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一想到那头的养父可能会遇到麻烦,李炎好不容易平静了些许的心又焦急起来。
收工已经是夜里十点。
他的脸上全是脏兮兮的油烟,手也黑黑的。
一屁股坐在灶边的板凳上,动也不想动。
小徒弟把埋在灶灰里的烤白薯宝贝一样地挖出来,拍干净灰,双手捧到他的面前。
“师傅,今天的白薯是烤得最好的,我留了六个给你。还有一碗客人退了的豆腐炒鸡蛋,掌柜的说让我们一起吃了。”
话音刚落,他忽地愣住了。
师傅的眼里滚落下来的泪水,在脸上冲出两条小水沟。
肯定是有伤心事,做徒弟的不敢问。
在热气包围的厨房里,啃完白薯,把菜也吞下肚了。只是师傅依然一口也不吃。
忽然间,小徒弟猛地拍了拍脑袋,打着饱嗝挪到墙角,捡起一只落在地上的柴棍,对着一个小洞里扒。
不一会儿,一个破损的、折成三角形的东西就跳到了地面上。
“师傅,差点忘了。前几天打扫卫生在厨房里捡到藏起来的,好像是信。怕被其他的师傅点火烧了。”
信?!
听话的人心里一颤,眼尖手快把地上的“三角形”抢了过来。
它的确是一封信。磨损严重,好像一个叫花子,浑身上下全部破破烂烂。
他努力地试图用手抹平皱巴巴的纸,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抖动。
然而仔细辨认起来,破归破,收信人的名字的笔画残留着,是写给他的,没有错。
内容一个字也看不清了,像是被水泡过很久。
以前邮差送到客栈里来,都是在厨房里当着他的面交信。
这一次是例外。被人嫌弃地直接丢在了地上,险些点火烧柴。或许送来的时候就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
哑巴李叔的人生像是苦水泡过的,从小流浪,却学得一手过得去的炒菜本领。给大家烧菜深受好评。
那双粗糙的布满伤痕的手,有时抖起来都拿不稳菜勺,却不会在地上倒一点汤汁。勤劳的养父在的日子,伙房里永远都收拾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