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冬天是很寒冷的,一夜之间,大雪将路面覆盖了好几层,屋檐下都结了冰凌子,有些好命的早早猫冬了,有些摊贩依旧起早贪黑的做,守卫皇城的禁卫军也因为寒冬开始轮番的休假,但战闻初作为禁卫军的统领,这又是新皇登基的第一个年头,自然不能松懈,需得时时到岗视察。
又是数日未见战闻初的寒宁,看着外面下着鹅毛大雪,无奈一叹,招呼着将准备好的东西都带上,他打算去探个班,顺便应个援。
寒宁来的时候,战闻初正在审问刚抓到的前皇余孽,他倒是知道前些日子京郊那边的几个地方不□□生,大冬天的好像还失了几场火,烧死了十来个人,但不知道这些都是前皇余孽所为,也就是因为这些人,本来稍微可以松快一些的战闻初,不得不早出晚归一天忙的不见人影。
寒宁让人将拿来的东西布置下去,自己进了审讯室,站在门口的守卫认识他,但见他年纪不大,又白白嫩嫩一副天真少年模样,忍不住道“这内里血腥,小王爷还是在前殿稍待,我进去通报一声。”
寒宁摆摆手“我还没见过审讯室长什么样呢,正好今天去瞧瞧。”
门口的守卫见小王爷不听,又怕他进去见到一些血腥的场面吓出个好歹来,连忙忐忑的跟在后面。
寒宁脚步轻快,转过几道石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跟在寒宁身边的守卫脚步一顿,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可惜只看到脚步欢快的背影。
寒宁一进到审讯室就看到坐在最上面面无表情的战闻初,顿时眼睛一亮“爹爹!”
战闻初下意识转头,看到寒宁朝他小跑过来,连忙站起来想要挡住那些血腥的场面,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寒宁一边将战闻初扒拉开,一边好奇的往里看“我带了火锅招待大家吃,外面正吃着呢,爹爹什么时候忙完啊。”
战闻初拉过寒宁的手想要将他往外带“那便去吧,这里有其他人就够了。”
寒宁笑嘻嘻的往里凑“我看看,我还没见过呢。”说着一点都不怕的往里走,绕过了战闻初,就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绑在柱子上,一旁有两个人,一人拿鞭子,一人拿盐水,估计见他来了才停手,而被绑着不断嚎叫的人奄奄一息的喘着气。
寒宁啧啧两声“好惨。”
战闻初见他不怕,便也没有强行要他出去,在他看来,他儿子即便不继承他上战场杀敌,但也绝不是看到血就腿脚发软的无用之人。
寒宁道“前些日子的那些火灾,就是这些人所为?”
战闻初点头“目前只抓到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在逃。”
寒宁皱眉“可是废帝都已经死了,他们还这么死心塌地的闹事又有何意义。”
战闻初道“废帝的一个皇子早前趁乱的时候被人偷带出宫了。”
寒宁微微瞪大了眼睛“所以你们忙着是在找那个小皇子?”
战闻初点头,摸了摸他的脑袋“好了,稀奇也瞧过了,出去吧。”
寒宁将战闻初的手给拉下来,这人什么都好,总喜欢摸他脑袋这一点不好,还屡教不改。
“那问出什么来没?”
刚刚站在战闻初旁边的记录官道“这批人是当年贤妃娘娘训练出来的死士,怕是不太容易能问出来。”
寒宁看了眼并没有多少刑具的审讯室,道“你们这审讯的手段不够狠呀,爹爹你等着,我回去写他个百八十个的酷刑给你,到时候你们挨个试,这要是还问不出来,那就真是一条汉子,给赏个全尸算了。”
战闻初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想着阿宁经商可能是血脉天赋,但刑讯可不是天马行空随便一想就能出来的,结果当他看到一条条的酷刑方式,哪怕半生戎马的他都忍不住有些心颤,炮烙,水滴,铜牛,梳洗等等,要如果那不是自己儿子,他真想撬开那颗小脑袋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参观完没什么新奇的刑讯室,寒宁便拉着战闻初离开了刑房,外面的火锅已经架起来了,不少轮替回来休息的已经端着碗开始吃起来了。
这个世界是有火锅的,但因为调料的稀少,至少在寒宁自己折腾出来以前,这边的辣椒都没点辣味,做出来的火锅也不过是将青菜和肉片放在滚烫的汤水中烫熟了吃个热乎的,哪有寒宁做出来的火锅正宗,花样也多。
一盘盘纤薄的肉片,其中羊肉兔肉狍子肉最多,牛肉差不多每个人能吃到个几片意思意思,这年代耕牛很重要,每一头牛都登记在册,绝对不能随便的屠杀,而寒宁弄到的这头牛是两天前被从山上跑下来的野猪给拱死的一头小牛犊子,正好今天带过来犒劳犒劳自家辛苦的老爹了。
这火锅寒宁以前在边城一入冬就开始折腾,战闻初吃的也不少,没什么新奇,但京中这些刚提拔上来的禁卫军可没吃过这种辣锅,一个个辣的鼻涕冒泡的,但越吃越有滋味,甚至忍不住开始脱衣服,吃的浑身热乎的不行,还有那些肉那些菜,他们以前也不是没有吃过火锅,但从来不知道原来这锅还能这样吃。
旁的人大概七八人一个锅,而战闻初则跟寒宁一个锅,就算他们愿意跟别人共用一个锅,别人也未必敢啊。看着吃的小嘴辣红的儿子,战闻初拿起一旁干净的帕子给他擦了擦嘴“入冬了,以后别乱跑,外面大风大雪的,容易着凉。”
寒宁在战闻初的身上蹭了蹭“可是我至少有五天没有见到爹爹了,爹爹就不想我吗?”
虽然平日战闻初也会在寒宁这样问过之后回一句想,但那是私下,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说不出这种话来,只能道“今天我会早些回去陪你用膳。”
寒宁立刻得寸进尺“那今天可以跟爹爹一起睡吗?”
战闻初下意识想要拒绝,以前还小,晚上一起睡也没什么,现在儿子长大了,有些情况会让人尴尬,不等战闻初开口,寒宁就先一步唉声叹气道“爹爹果然不想我,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个战王妃,我就从得宠的小王爷变成可怜的小白菜。”
战闻初好笑道“小白菜怎么可怜了?”
寒宁凑到战闻初的耳边,小声唱道“小白菜呀,地里黄,三两岁呀没了娘,跟着爹爹,还好过,就怕爹爹娶后娘,娶了后娘,三年半,生个弟弟比我强,弟弟吃面,我喝汤,端起碗来泪汪汪呀泪汪汪!”
战闻初忍不住掐住了他的腮间软肉“你这都跟哪儿学来的?”
寒宁眨巴眼“今晚想跟爹爹睡。”
战闻初实在是拿他没办法,只能头疼答应,寒宁瞬间满血复活,各种涮肉涮菜的伺候,就差给喂到嘴里了,旁人看了,不由得感叹,王爷和小王爷的感情真好啊,他们要是也有个这么贴心的儿子,可不得这样放掌心里宠着。
寒宁没想到,他就是探了一次班,送了一次火锅,这火锅就在京城风靡起来了,不过他们手里没辣椒,做不出寒宁的秘制火锅底料,怎么弄那个味都不对,这事儿传到寒宁耳中后,寒宁早前准备的酒楼正好开张营业了,酒楼主营的便是火锅,给一个锅子,生菜生肉端上去自己涮,有趣又有滋味,热腾腾的雾气布满了整个酒楼,这大冬天的看着就暖和,好多人都慕名而来,包间的席位都定到了年后。
寒宁小财□□号也越来越响亮,这火锅谁家没吃过,但能够做出别具一格的口味,做出个座无虚席生意爆火的酒楼,也只有这个小财神能办到了,就连庸帝都给亲笔题字,天下第一锅,这一下蜂拥而来的人更多了。
随着小财神名号的日渐扩大,在寒宁不知道的时候,禁卫军中他小战神的称号也被人叫了起来,原因无他,就是写的那些个审讯手段,就连审讯老手都看的心尖一颤,这折磨了肉身又折磨人精神的方法实在是太妙了,妙的恨不得马上在那些死士身上都实验一番。
于是乎京中惹谁都千万别惹小王爷的警告越传越广。
寒宁实在是太能折腾,他折腾出个十里桃林,引得天下文人心向往之,又折腾出个火锅楼,这寒冬腊月的也食客爆满,感觉就算是一块石头,在他手里也能点石成金。尤其是听闻开春后,京城的道路要正是开始用水泥修建,他们早就听过边城不夜城的种种,早就想看看水泥路到底能有多平坦,这会儿终于开始修建皇都了,几乎所有人都期待着,谈论的多了,这水泥的创始人自然难免被提及。
对别人来说,这也就是去酒楼听个乐子的事情,但对段信厚来说,哪哪儿都能听到那个小王爷的名号,简直就是精神上的摧残,□□上的折磨,因为被气到内伤还没好头,胸口总是不时的泛疼。
段信厚觉得那个小王爷这般折腾他,一定是战闻初授意的,那个战闻初定然还惦记着‘寒宁’否则他的独子为何单名一个宁字,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但战闻初如今也算是手握实权的王爷了,想要解决他这么一个虚衔的国公简直易如反掌,可是战闻初并没有这么做,那么显然他还不知道自己对‘寒宁’做过的事,如今这般折腾于他,定然是嫉妒。
一想到堂堂战王嫉妒自己,段信厚气得心口疼的那股憋屈也消散了一些,战王又如何,他得不到的人,直到临死前,还对他死心塌地呢。
大概仗着战闻初不知道当年的内幕,出于嫉妒才让儿子这般折腾他,却不亲自出面,段信厚越想越忍不住有些得意,心口的郁气也随之消散,等开春时,整个人再次活了过来。
寒宁听人汇报,嫌弃的啧了一声,一把年纪了,也真是经得起折腾。不过经得起折腾就好,那么容易折腾没了,也太没意思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开春不管是对个人还是对国家来说都是相当重要的,所以自古以来便有春宴一说,而今年是庸皇登基的第一个春宴,自然要大肆操办。
春宴上也一直保持着相看良婿的习俗,女子和哥儿是不方便带出门的,但这也不绝对,有些个身份高贵的,也会随着父辈一同出席,而家中有儿子的,便会挑选最优秀的一个带着身边,这也算是变相的相亲现场了。
寒宁如今还年少,虽然不是没人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过两年他差不多就及冠了,现在完全可以定亲,但他自己本身就是个有主意的,战闻初知道自家儿子不可能接受盲婚哑嫁,所以对于别人抛出来的橄榄枝,那是一概不接。
寒宁笑嘻嘻的坐在一旁看他老爹帮他挡桃花,余光见到不远处的段信厚,顿时笑意更甚,端起酒杯就朝着段信厚走了过去。
还未走近,段信厚见到寒宁,下意识就想避开,寒宁却先他一步开口“国公大人,许久不见了。”
段信厚只能停下脚步,给寒宁还礼道“小王爷。”
寒宁递了他一杯酒“我的桃林庄,还要多谢国公呢,若非那六万两白银,这十里桃树我还这舍不得下这个血本呢,不过好在,桃林的生意经营的不错,差不多快回本了。”
段信厚皮笑肉不笑道“是小王爷的本事大。”
寒宁似乎想起什么,又道“说起来,我那个酒楼好像也是从国公的手里买下来的,当时我还找了个师父相看,原本也打算开一个金银玉器的珍宝楼,但那师父说那边的风水不适合珠光宝气,但适合烟火人气,于是就开了个酒楼,没想到真被师父说中了,酒楼一开,那是人气鼎盛啊,幸亏没有开珍宝楼。”
段信厚手里有好几家珍宝阁的铺子,但因为前段时间赔了个底朝天,除了造假,其他的货源又贵上了天价,加上他的店铺出过假货,若是继续卖,未必能有生意,所以选了几个地段不太好的铺子给变卖了,打算以后主要经营布庄。
那个火锅楼他知道是小王爷开的,所以从来没有去过,他也没有自己询问过,他家的铺面卖给了谁,现在才知道,他的铺子竟然也是被小王爷买下的,又变成了日进斗金的旺铺,这一下,段信厚实在是忍不住气血上涌,看着寒宁更是失了理智道“小王爷,你莫要太欺人太甚!”
寒宁没想到段信厚会当众说出这种话,眉毛一挑,转身朝着战闻初跑过去,并且大喊道“爹爹!国公他欺负你儿子!”
战闻初正在跟几个朝中的老将寒暄,闻言脸色一冷,快步走向寒宁“怎么了?”
寒宁满脸委屈的看向战闻初“我去谢谢国公转让的庄子和店铺,他却说我欺人太甚,我如何欺人太甚了,我做什么了,他就这样诬陷我!”
战闻初森冷的眉眼看向段信厚“敢问国公,我儿如何欺人太甚?”
一对上战闻初的眼睛,段信厚心中一突,双腿都有些发软。
寒宁还嫌不够的在一旁煽风点火“总不能因为那庄子在你手里成废庄,在我手里成桃林,就是我的不对吧,店铺在你手里因为造假亏本了,到我手里卖火锅赚钱了,也是我的不对吧,我好心谢你,你却说我欺人太甚,难不成我买下你的庄子买下你的铺面,也要跟你一样赔个底朝天,就不算欺人太甚?”
寒宁的声音不算大,但也不算小,足够旁人都听到了,不少人都在那儿指指点点,他们都知道,国公的珍宝阁造假一事,赔了不少,要卖庄子和铺面周转,没想到买下庄子和铺面的竟然是小王爷,一想到国公府如今的惨状,还有小王爷这两个日进斗金的地盘,不少人看国公的眼神都变了,那么好的两个地方,这眼睛得多瘸才出卖啊,结果看人家好了,心里不是滋味了,便出言不逊,还国公呢,连个十来岁的少年人都不如。
段信厚僵笑着道“抱歉,是段某一时失言,近来家中连连遭事,段某一时心烦,还请王爷见谅。”
战闻初冷冷道“本王的儿子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拿来撒气的对象,国公切记慎言,若再有下一次,休怪本王不客气!”
说罢,连看一眼都嫌多余的转身走开,寒宁跟在战闻初身边抱怨“爹爹,这人好小气,自己经营不善还见不得人好。”
战闻初与其显然比刚才温柔了许多道“今后见到这人远着些。”
寒宁连连点头“的确要远着些,我可是做生意的,最讲究气运,这人一看倒霉相,可不能被他的霉气沾染上了。”
两人还未走远,这些话一字不差的落入了段信厚的耳中,旁人还在对他各种指指点点,他堂堂国公,何事竟然落入这般田地,段信厚气的肝疼,却又无可奈何。
走远的寒宁回头瞄了一眼,看着紧握着拳头脸色苍白的段信厚,忍不住勾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