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端着茶水进来,愣了一瞬,脚步不停,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将茶水放到桌上,悄无声息退出去。
所有跟纯元相关的事情,年世兰都不介意将皇后拉出来,太后既然想让甄嬛侍寝,那这侍寝的话就让贤惠端庄的皇后去说好了。
反正她们内部肯定商量过了。
陪皇帝用过午膳后,年世兰帮皇帝揉着太阳穴,找准了机会劝皇帝去景仁宫。
围场和热河的事情虽没有直接证据指向皇后,可皇帝已经有了疑心,温宜的事情,也只是还了翊坤宫清白,便不再继续往下查。
桩桩件件,皇帝已经给足皇后和乌拉那拉氏家族的颜面。
他实在不想见皇后。
“皇后毕竟后宫之主,回宫这么久,皇上一直没去看她,实在于礼不合。”
话到此处,年世兰完全可以提一提妖妃惑主的事情,可她没有。
“礼法规矩,臣妾也并不在意。”她关切道:“只是那些言官老头子烦得很,若为此上谏,只怕皇上更加烦心,臣妾不愿看皇上不高兴。”
皇帝喜欢她这样一心为自己,深吸一口气,颇为难道:“好,都听你的。”
年世兰功成身退,准备告辞,皇帝却又拉着她的手,“新法推进出了点问题,事情多,烦得很,你既来了,便不许走。”
“给我磨墨。”皇帝强拉着她到案边,“红袖添香,我这事情处理起来才能更快。”
他只是将她留在这里,磨墨的事情,少顷便落到小厦子手里,年世兰只管在旁边看书喝茶吃点心。
皇帝看折子的间隙,偶尔会跟她说两句话,发两句牢骚。
年世兰才知道之前在门口听到的争论,是同除豁贱籍有关,朝臣奏报,贱民脱籍为良不感沐皇恩,反而到处生事,为此朝臣分化成两派。
主张武力镇压者,奏请皇帝废除成令,说东南有反清势力,极言照此下去,群民揭竿起义,天下不日易主。
年世兰方才磨墨时,瞥见有人在奏本中写,后宫干政,皇帝轻信妇人之言。
开豁为良乃明君仁策,只是损害了乡绅贵族利益,得益的平民断不会自损谋反,怕只怕有人为了维护一己私利,趁机闹事,却将黑锅扣在百姓身上。
或者说,是想将这口黑锅扣在自己脑袋上。
年世兰想了想道:“满人以游牧为主,汉人却以农耕为生,两种不同的生存方式,必然造就认识的差异,出了问题,若一味武力镇压只会让矛盾愈演愈烈,解决问题才是根本。”
皇帝饶有兴致道:“你以为该如何解决?”
“臣妾一介妇人,哪知道如何解决这么大的事情?不过想起一句俗话,‘有奶便是娘’,百姓大抵如此,谁给他们一口饱饭,谁才是真正的天子。”
说罢又下位请罪,“臣妾失言,还请皇上恕罪。”
“话是不中听,倒也是实话。”皇帝并未怪罪,抬手示意她起身,“只是夫妻闲话,你只管说便是。”
“百姓只是穷又不是傻,得了自由却要滋事谋逆,难不成是喜欢受虐挨打?”
年世兰以热河暴民暗示,有人蓄意捣乱,她走到皇帝身后,帮他捏着肩道:“皇上且宽心,只要百姓口袋里有银子,能吃饱穿暖,必然是拥戴皇上的。”
“说得简单,朝臣个个哭穷,年年征税年年欠,哪个省份欠朝廷的钱粮都有几十万,国穷,百姓穷,也不知道这银子都去了哪里。”
“千年田换八百主,一人口插几张匙?此非一夕之功。”年世兰给皇帝递了杯茶,“皇上喝口茶消消气。”
入晚,皇帝去了景仁宫陪皇后用膳。
皇后知道前朝为了“除豁贱籍”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皇帝必然忧心,谁知华妃去了趟养心殿,皇帝来时,竟无半分不悦。
果如后宫传言,华妃而今狐媚惑主!
后妃干政向来是皇帝的忌讳,皇后小心提了两句,竟发现皇帝丝毫不放在心上,念及自己的处境,皇后也识趣,不再多言。
徐进良端着盘子进来请皇帝翻牌子,皇帝正端起茶杯要喝茶,看也没看,正要说华妃,皇后先一步开口,道:
“今日一早莞嫔来请安,说是至今得宠幸。”
皇帝手中的茶杯顿住,“莞嫔?”
“是,这次大封六宫,太后瞧她乖顺,便着意升了位份。”皇后注意着皇帝的脸色,放慢了语调,道:“后宫前朝一体,皇额娘的意思,皇上应该雨露……”
“就她吧。”
皇帝放下杯子,撂下一句话,起身离开。
“皇上难得过来,娘娘实在不必急于一时。”
剪秋替皇后惋惜,皇后叹了口气,她哪里想惹皇帝生气?
“你也知道皇上难得来一趟。”
“宫中早有姐姐的传言,华妃心里清楚,甄嬛对皇上意味着什么,她摆明是不想皇帝见甄嬛,却又不敢忤逆太后的意思,本宫若不趁早,让人去分她的宠,难不成要等皇上废后再说?”
剪秋宽慰道:“娘娘多虑了,有太后娘娘在,皇上不敢废后。”
那厢,凤鸾春恩车将甄嬛从碎玉轩带走,她按照流程,脱衣沐浴、被裹成鸡肉卷,扛进养心殿。
看着明黄色的纱帐,甄嬛一颗心就在嗓子眼蹦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