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香点头,“皇上虽留她整晚,一次水也没叫过,可见这宠爱只是做做样子的。”
做样子?
做给太后看的?
年世兰看着吟香手里的锦盒,若是做样子,不必顺着太后心意给自己送欢宜香吧?
她揣测着其中缘由,随口道:“许是他国事繁忙,不愿麻烦呢?”
“皇上才不怕麻烦,否则同娘娘在一处,也不会叫三次水,若不是规矩拘着,也不知道要几次?”
“你……”年世兰莫名脸一红,“如今胆子愈发大了,青天白日胡说八道!信不信本宫再给你丢进慎刑司?”
“哎呀,好主子,吟香错了。”吟香知道自家娘娘是故意吓唬自己,她抱着锦盒朝年世兰行了一礼,“吟香也是怕娘娘胡思乱想,才实言相告,娘娘若听不得逆耳忠言,奴婢以后不说便是。”
偏巧颂芝从殿中出来,瞧见吟香言行无状,揶揄道:“吟香如今是有厦公公护着的人,娘娘轻易可不能斥责。”
“颂芝!你又胡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我说错了吗?你自伤后回宫,小厦子私下瞧你几回了?”
“你再说!”
“再说?再说就是从前你出去打听消息,偏喜欢跟小厦子凑在一处。”
“那是他话多!颂芝!”
两人在门口饶舌闹着,年世兰忍不住摇了摇头,从前怕她们有话不敢说,多少纵着些,而今发现,她们释放天性,愈发口无遮拦。
也罢,由着她们这样闹也好,这样闹着,宫中生活才能多些天然的生气。
小厦子去复命,将贵妃娘娘的话原原本本转述给皇帝。
“便也只有她,敢这般使小性子。”
皇帝语气微嗔,却没有半点不高兴。
今日给她送去的欢宜香是新制的。
皇帝看她实在喜欢,又想着赏了这么多年,若是突然不赏,怕别人会以为她失了宠,轻看了她去。
便在百忙之中,抽空调整了欢宜香的成分,用其他名贵香料代替麝香,保持原有的香味,却不再伤身。
又命香药局连夜赶制,这才赶在册封之前送给她。
皇帝坐在千秋亭,目光隔着重重琉璃金瓦,看向翊坤宫方向,
起身离亭,绕过假山却听到些不堪入耳的议论。
“妖妃惑主,竟用些下作手段勾引皇上,汉人女子当真是下作。”
她说话也算聪慧,句句意有所指,句句不说姓名。
皇帝看了眼苏培盛,苏培盛立刻回禀:“是延禧宫的富察小主。”
他补充道:“这次也在大封之列。”
皇帝嗤一声,“难为贵妃为她费心。”
苏培盛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皇帝心意,“要不要小厦子过去说一声?”
落叶在脚边打着旋儿走远,皇帝未置可否,若有所思道:“风不止,叶何静?”
他同年世兰玩闹也不是那日独有,偏那日之后宫中谣言四起,“西域进宫和田玉佛珠,玉质温润,最是静心安神,太后近来为后宫劳心劳力,拿去孝敬她老人家。”
“嗻,奴才这就让小厦子去办。”
“华贵妃册封一事进行如何了?”
皇帝迈步离开,苏培盛连忙跟上:
“一切准备妥当,遵照皇上的意思,命文华殿大学士赫舍里大人为正使,礼部右侍郎成泰大人为副使,持节册封贵妃娘娘。”
册封当日天未亮,礼部鸿胪寺官员设节案和册、宝案于太和殿内,一番忙碌至天明,钦天监报吉时,正使受节、副使执册,二人动身,宝亭仪仗随行,至景运门授节于内监,内监执节,内銮仪校抬册宝亭至翊坤宫。
内监将节、册、宝陈于案,年世兰于拜位向北跪,女官跪读册文、宝文,年世兰恭受册、宝,行六肃三跪三拜礼,此礼成,内监再执节复授正使,正副使同至后左门复命、还节。
忙碌整整一日,礼还不算成。
次日清早嫔位之上受册封者,随年世兰一同,去寿康宫,向太后行六肃三跪三拜礼,然后再去景仁宫向皇帝、皇后行大礼。
至此华妃才真正是妃嫔之首的华贵妃。
晚间,皇帝特意在乾清宫设宴,华贵妃身着吉服,珠翠满头,气度雍容,满座高喊华贵妃金安,皇帝一双眼睛也全在她身上。
六宫皆是她的陪衬,包括皇后。
端妃身子不适,照旧不出宴席,不过她就算身子好了,也不愿来给年世兰行礼,沈眉庄因大着肚子多有不便,行礼之后就回自己宫里去了。
齐妃本是个喜怒皆形于色的主儿,大封六宫没有她的份儿,她自是不高兴,不过席上皇帝当众夸了三阿哥,她的脸色便又好了起来,还特意敬了年世兰酒,以表皇子之母的大度。
富察仪欣因着假山后的议论,晋封的圣旨被收回,到手的嫔位没了,才喊了几天的娘娘,又成了贵人,沦为六宫笑柄。
昨儿本是让桑儿去同皇后告假,说身子不适,宴席不便出席,谁知皇上也在,他当即让太医院新来的院判宗正去延禧宫给富察氏请脉,结果查出无病,她倒是希望皇帝借此罚她禁足,结果皇帝只是一顿不痛不痒的申斥。
没能躲过宴席的她,如坐针毡,每一个路过的眼神和入耳的笑声都仿佛是在嘲讽自己,皇帝每一次开口说话,也叫她如临大敌,唯恐是一顿当众的责罚。
这感觉真真儿如同钝刀子割肉,叫人难受至极。
皇后端着后宫之主的架子,便是心中再有不高兴,也只能忍着。
唯有吉贵人,喝了两口闷酒,将不高兴全写在脸上,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气与周围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御膳房新制了一道点心,方佳淳意吃着欢喜,抬头瞧见黑着脸的吉贵人,好心道:“吉贵人姐姐这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怎么瞧着像是不高兴呢?可是生病了?要不要叫太医瞧瞧?”
欣贵人本就胆子大、不怕得罪人,喝了酒更是,她掩唇一笑,将话接了过去,“你贵人姐姐心里高兴着呢。”
“高兴怎么不笑呢?”
“她呀,那是天生不爱笑。”
说罢,这一角的人都忍不住笑了,皇帝将目光投了过来,“你们笑什么呢?”
欣贵人正要回话,年世兰忽然侧身,一阵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