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香正要将药碗递给年世兰,皇帝已经出现,年世兰瞥了眼汤药,起身去行礼。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何须多礼?”皇帝瞧着年世兰蹲下去,脚步加快,将她拦住,“同你说过多回,无需这样行礼。”
皇帝扶着年世兰坐下,看着殿中的奴才,因顾虑是年世兰近身侍奉的,少不得给了些颜面,不悦道:“大晚上的吵吵嚷嚷,也不怕惊了你家娘娘安胎!”
颂芝赶忙行礼回答:“启禀皇上,不知道哪来的奴才,毫无规矩,冲撞了娘娘。”
一听说不是翊坤宫的人,皇帝便也半分客气也没有,余光一瞥,淡淡道:“奴才不懂事,拖出去打死便是!”
“皇上饶命,娘娘饶命。”那宫女结结实实磕了两个头,额头出了血,“奴婢本是御膳房的宫女,下午时候奉命来给娘娘宫里送东西,奴婢、奴婢……”
皇帝听得不耐烦,“内务府是怎么教奴才的?”
苏培盛瞧着皇帝的意思并非是要直接将人拖出去打死,而是想知道下文,忙提点那宫女,“糊涂东西,皇上和娘娘面前,有话直说!”
宫女双手并放,额头贴着地,“奴婢送东西来,瞧见有人往娘娘的汤药里放了东西,以为是名贵药材,一时好奇,结果发现……”
这吞吞吐吐的,闹得满屋子人心跟着上上下下。
皇帝眉头紧皱,“到底什么东西?”
“旁的奴婢不知道,里头有一味像是犀角,奴婢家乡孕妇是禁用犀角的。”
“怎会?”年世兰看了眼快要凉透的药,“本宫一向体寒,日常太医便不给用那药,安胎药里更是不敢加的。”
“念你也是一片忠心,此事本宫也不同你追究。”她伸手,“吟香。”
吟香立刻将药递给年世兰。
“不可啊娘娘。”宫女忙将头抬起来,那脸上五彩斑斓,又是血又是泪,“事关龙裔,奴婢万不敢胡言,娘娘若是不信,大可宣太医来查。”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为谨慎起见,皇帝伸手将年世兰手里的药碗拿走,“也不差这一碗药。”
年世兰的唇才碰到碗边,到嘴的汤药就没了。
皇帝的手掌将整个药碗盖住,压在桌上,眉头紧拧,“苏培盛,去请太医!”
那宫女连连叩头谢皇恩,“只要娘娘和龙裔安康,奴婢贱命死不足惜。”
起落之间,宫女的余光落在年世兰身上,瞧见她看向身旁的吟香,主仆二人面有不甘,待她趴到地上时,嘴角多了抹笑意。
小厦子带着院判宗正进来,宗正仔细检查了药渣,小厦子还特意试了药,确定汤药里不仅有犀角。
“此药不仅有犀角,还有丹参、莪术、三七、银杏叶……”
皇帝听着丹参倒不像是什么坏事的,蹙眉问道:“都是些什么药?”
“都是活血化瘀的药,用量很是舍得。”宗正双手抱拳,腰又弯了些,低头补充道:“如此一碗药下去,立竿见影,便是华佗在世,娘娘的胎,也是保不住的。”
“放肆!”
啪一声,玉碗四分五裂,汤药洒了一地,整个翊坤宫里里外外的人,全都跪了下去。
皇帝震怒:“好大的胆子!竟敢对龙裔下手!”
年世兰看了眼地上汤药,又看向皇帝,眼珠转动,心底大概明白眼前情况,她眉眼耷拉着,弱弱喊了声皇上。
“别怕。”皇帝起身将年世兰拥在怀中,语气坚定而有力道:“我在这里,谁也不能伤了你跟孩子。”
年世兰微不可察叹了口气,将脸埋进他胸口,声音闷闷道:“这世上竟有如此歹毒之人,要对一个未出世的孩儿下手。”
皇帝心中有些猜测,只是什么也不能说,“今日幸好是我来了。”
方才自己若是迟来一步,或者没有坚持,由着她将药喝了,此刻……皇帝莫名想到年世兰上一次小产,愧疚、愤怒、后怕交织在一起,环着她的手不由紧了又紧。
“苏培盛。”
“奴才在。”
“派人去查!给朕彻查到底!”
“嗻。”
皇帝看向那个挨了打的宫女,“你是御膳房当差的?叫什么名字?”
“奴婢嫣红,是御膳房当差的。”
“很好,难为你忠心护主,赏!以后就留在翊坤宫伺候!”
年世兰看着嫣红额头嘴角的血,被打肿的脸,心疼道:“如花似玉的一张小脸儿,竟伤成这样,劳烦宗太医替她瞧瞧。”
“你就莫要关心旁人了。”皇帝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自己可有哪里不舒服?你身边的奴才也是不尽心,竟然出了这样大的纰漏。”
颂芝三人立刻跪了下去,“奴婢/奴才有罪,还请皇上责罚。”
“她们做事十分尽心,只是人心难测,臣妾也没想到有人敢害龙裔。”
皇帝知道年世兰疼爱这帮奴才,也知他们忠心,“罢了,都起来吧。”
“奴婢/奴才谢皇上、谢贵妃娘娘。”
因宫女嫣红有看到下药之人,经过一番辨别指认,很快将人找了出来,那丫鬟也是个硬骨头,挨了一通板子,愣是一个人也没有招供,皇帝并不急着将人杖杀,而是送去了慎刑司。
太后听说以后,知道皇帝这是铁了心要寻证据出来。
“还好皇后娘娘机敏,及时派人去阻止,否则真将药喝下去,还不定出什么事呢?”孙竹息将檀香炉放到桌上,“如今太后可以安心了。”
剪秋是先知道太后这边要对翊坤宫动手,在得知吉贵人陷害年世兰假孕时,立刻想办法去阻拦。
这才有了宫女嫣红,誓死护卫龙裔的戏码。
也因着那碗足量的落胎药,皇帝愈发紧张,甚至有些草木皆兵,一时不许年世兰这样、不许她那样,若非顾着规矩,他能将人直接安放在养心殿,日日亲自看着。
“明日畅春园听戏,娘娘可还去吗?”剪秋问。
“腊月不过半,唱了三回,皇上还真是看重她的胎。”皇后叹了口气,却是极高兴的。
“这是好事,有皇上这样有力的看护,谁也近不了华贵妃的身,这一胎必定得保!”剪秋剥了个橘子递给皇后,“还有一桩好事要说予娘娘听。”
“哦?”皇后将橘子接了过去,拿了一瓣放进嘴里,当真是甜进人心里。
“年大将军今年在京中过年,华贵妃少不得要多给些赏赐,她向来奢侈,没有多少存银,只怕流水的银子也不禁花,听说外头有朝臣,想走她的门路,已经递了信进来。”
“你的意思是……”皇后略略思忖,再度绽放笑颜,“内外勾结、卖官鬻爵,她这是在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