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皇帝身后,双手从后抱着皇帝,脸贴着他的脸,说年节到了,自己都没有新衣裳新首饰,央着皇帝送礼。
皇帝故意不理,“你送我那样一只简陋的荷包,便要我送你一套头面,小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亮了些?”
“女为悦己者容,这衣裳首饰虽穿戴在臣妾身上,实则是在哄皇上高兴,臣妾不嫌受累,皇上怎还这般小气?”
皇帝哼一声,继续看他的奏折。
年世兰便伸手,指着奏折一处道:“这个‘奴才’不好,这么大的官儿怎能自称奴才?成何体统?”
皇帝扭头,故意皱眉:“爱妃觉得不得体?”
年世兰深重点头,一脸严肃道:“对!不得体!”
皇帝笑着用朱笔圈出来,口中宠溺说着:“爱妃所言甚是。”
信笔朱批:「往后写臣更得体」
“完了,臣妾这算不算干政?”年世兰惊恐道:“瞧了皇上的折子,皇上是不是要将臣妾的眼睛给剜了?”
皇帝随她胡言乱语,眉眼带笑,嘴角不住上扬。
苏培盛进来通传,说皇后娘娘驾到,皇后随之掀帘而入。
“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抬眸看了眼,正了正色,道:“来了,平身吧。”
年世兰看见站在皇后身旁的剪秋,手里捧着本账册,知道皇后今日来的目的,她松开皇帝,给皇后行了一礼。
皇后瞧了眼她尚无动静的肚子,满脸的端庄贤惠,“今日没在畅音阁瞧见妹妹,原来是来皇上这里了。”
皇帝主动替年世兰圆话,“朕今日召年将军入宫议事,便叫她过来见见哥哥。”
皇后笑容得体道:“兄妹情深,皇上有心了。”
年世兰转身朝皇帝行礼,“皇后娘娘与皇上还有要事相商,臣妾就先回去了。”
“外头天黑路滑的,待了一整天,怎的这时候要回去?”皇帝握着她的手,不舍道:“等会儿我便忙完了。”
“皇后娘娘还在呢,皇上若想见臣妾,臣妾明日再来便是。”
他两人压低了声音交谈,窃窃私语、难舍难分,自是一副你侬我侬、郎情妾意的模样。
皇后瞧着倒像是自己打扰了他们,一瞬间她并不想等到除夕,她想现在就揭发年世兰。
年世兰临出门听到一句,“华贵妃的胎好像还不见出怀。”
皇帝许久未见年世兰,难得今日见她这般黏人,被皇后扰了,心里自有不痛快,语气便也不太好。
“妇人怀孕非一日之功,时辰到了自然便能见到,皇后长久不做生身母亲,连这也不记得了?”
这一句“长久不做生身母亲”简直就是在往皇后心头最痛的地方捅了一刀,她本想提一句“后宫不得干政”,瞧着皇帝不悦,便也作罢。
“这个月后宫的账单银子都已经清了,臣妾特拿来与皇上过目。”皇后将账册递了过去。
皇帝搁下朱笔,接过账册,一页页翻了过去。
皇后眼瞧着“翊坤宫”三个字翻过去,皇帝对那八千两的数目视而不见,便提了一句,“眼看便是年节,华贵妃一向喜欢奢华,难免开销大些。”
且不说中宫为尊,华贵妃逾矩,皇后素知皇帝崇尚节俭,面对着巨额花销,便是不训斥于她,难免也是要不高兴的。
谁知皇帝轻描淡写来了一句:“年节下,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
皇后张张嘴,眼睛也跟着眨了好几下,完全不敢相信这话出自皇帝之口。
灯花爆了一下,火苗闪动,皇后觉得刚刚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华贵妃注重颜面,所用装饰多贴金箔,加之年将军入京,少不得要赏赐些,臣妾听闻前两日翊坤宫着人去内务府问了衣料,想是又要……”
皇后的“裁制新衣”还没说出来,皇帝缓缓抬起头,眉头微皱,皇后见状眉眼纾解,嘴角笑意又起。
“只是问了吗?”
皇帝反常,皇后完全反应不过来,难得失态:“啊?”
“让内务府给华贵妃制两套衣裳,头面首饰也要。”皇帝又低下头去,“所用银钱,都从内库出。”
内库是皇帝的私人小金库。
“皇上宠她是她的福气。”
皇后来之前已经准备好说辞,这八千两的账目,足以叫皇帝疑心年世兰、疑心年家,可是皇帝每一句话都在她意料之外,她脑子里反倒一片浆糊,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有些不甘心,“只是这个数目是翊坤宫日常开销,臣妾粗粗问了下,华贵妃赏人的银子就不止这个数。”
“想必年羹尧给华妃也贴补了不少,由她吧。”
这话总算是入了正轨,皇后趁热打铁,继续道:“臣妾敢问一句,这些银子若是出在年羹尧府中,皇上可曾赏过年羹尧那么多呀?”
“若不是皇上赏的,华妃一个月就所用这么多,那这些银子又从哪里来呢?”
“这些朕都知道。”皇帝的目光落在桌边的锦盒上,满眼笑意,丝毫不见生气。
皇后再一次迷茫,华妃卖官鬻爵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她终究还是忍住了。
“是。”
“以后她宫里使了多少银子,你告诉朕一声。”皇帝说罢,敛了笑意,忍不住提点道:“国家欲安黎庶,莫先于厚风俗,厚风俗,莫要于崇节俭,你是后宫之主,当为六宫表率,虽是年下,宫中用银亦不可太过。”
这是什么意思?
华贵妃花费八千两,皇帝不嫌多,还要开私库为她裁衣裳制首饰,自己宫中不过花费两千两,便是过了?
皇帝这颗心,未免也偏颇太过了。
小厦子抱着个盒子进来,“皇上,延禧宫命人送来寝衣一套,请皇上过目。”
皇后好歹收拾了神色,语气如常道:“早就听闻安贵人绣工出众,今日赶巧,不知臣妾可有这福气一观?”
皇帝信手一抬,示意小厦子将东西拿来。
“这金龙绣得栩栩如生。”皇后将寝衣拿出来,摸着绣线金龙,赞许道:“二龙戏珠的意头也好。”
听着皇后夸好,皇帝也来了兴致,“拿来朕瞧瞧。”
皇后将寝衣递过去,瞧着皇帝目光落在二龙戏珠的花样上,十分满意。
便又道:“细微之处见真心,看来安贵人的心中的确有皇上。”
皇帝点点头,嘴角带笑,像是很认可皇后的话,只是眼中略带沉思,又不知在思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