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上的冰凌儿化了,滴滴答答落着水珠。
曹琴默从殿中出去,遇见刚从外头进来的绘春,绘春朝她恭敬行了一礼,说了句“曹嫔娘娘万福”。
剪秋从窗格看着外头的动静,赞许道:“娘娘如今失势,后宫妃嫔个个狗眼看人,也唯有曹嫔勤谨恭顺,她做事也妥帖,连娘娘都未注意到的细节,她也能未雨绸缪、一一周全,倒是十分忠心。”
“忠心?她若真是忠心,如何叛主?”皇后余光瞥见刚好出宫的曹琴默,眼神中尽是鄙夷,她伸手将桌上的书拿来,随手翻开,叹道:“狼子野心罢了。”
“狼子野心?娘娘的意思是……她不可信?”
剪秋有些迷茫,但仍附和皇后的意思,“也是,曹嫔工于心计,从前又是华妃的人,确实不可全信。”
“她虽工于心计,可到底舐犊情深。”
皇后如今被困景仁宫,手边可用之人少之又少,论能力,十个齐妃也比不上一个曹琴默。
哪怕没有那个把柄,皇后相信,有温宜公主在,曹琴默也万不敢乱来。
剪秋听话听音,道:“曹嫔恩宠少,身体也再不适合有孕,这样的人娘娘用起来也放心。”
书页翻动带起的风,扬起皇后唇角的笑。
这样的人用起来,确实要省心不少。
剪秋看到绘春满脸笑意进殿,问道:“外头这是发生了什么喜事?”
“剪秋姑姑好眼力。”绘春朝皇后行礼,道:“回禀娘娘,翊坤宫出事了,皇上发了好大脾气。”
皇后没有抬眸,只是手按在书页上,动也没动。
“皇上竟发脾气了?”剪秋眉飞色舞,欣喜问道:“可是因为富察贵人小产?”
“正是呢。”
剪秋转头建议道:“娘娘,如此好戏,咱可不能错过。”
“隔窗观风雨,免惹一身泥。”皇后的手指捏住书页,风轻云淡道:“本宫自请禁足,后宫的消息,还是不要太灵通得好。”
“娘娘英明。”
“娘娘不去也好,现在翊坤宫乱得很,所有小主都被赶了出来,富察小主也挪回自己宫里,霍侍卫带人封了翊坤宫。”
绘春略犹豫了一下,补充道:“说是皇上发现翊坤宫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似乎里头在搜宫,不过太远,瞧不真切,御前的人口风又紧,什么也没问出来。”
“搜宫?”
按说皇上那么宠爱华贵妃,出了这样的事情,至多斥责几句,怎会查也不查,直接搜宫呢?
曹琴默想不明白。
方才她从景仁宫出来,刚到长街,瞧见大家慌慌张张的,碰见安陵容,安陵容说不知道,遇见欣贵人,欣贵人说不清楚,于是她让音袖去打听,自己去了延禧宫探望富察贵人。
太后也来了,太医宗正说胎保不住了。
曹琴默从齐妃的哭诉中大致了解了情况,回宫和音袖打探的消息一合,今日翊坤宫发生的事情便出来了。
但她还是不相信皇上会让人搜宫。
“大抵是以讹传讹吧?”
曹琴默端着茶杯,手顿在空中,只觉疑团重重。
欢宜香是长久之功,怀着身孕闻这几日,至多会有些不安,不至于滑胎。
富察贵人自怀孕后贪食,御膳房早中晚流水似的,给延禧宫送补品,曹琴默便是在她的饮食里做了些手脚。八壹中文網
曹琴默怕被发现,所以小心着药量,富察贵人向来身子强健,曹琴默以为至少得月末才能出事。
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会不会是华贵妃真的赏了杯送子茶给富察贵人?”音袖揣测道:“贵妃掂量着用药,想着富察贵人得要回宫以后才会有反应,没想到咱们也对富察贵人动了手,这才当众小产。”
“不会。”
曹琴默心细如尘,自然看得出皇上与华贵妃多么恩爱,以华贵妃的性子,只要皇上在她这里,她是不会将富察贵人放在眼里的,更不屑与富察氏斗。
况且她那么爱孩子,连素日便不喜欢的敬妃怀孕,她都多加照拂,怎么可能去害别人的孩子?
如果不是华贵妃的敌人,那便是有人看不惯富察贵人怀孕,想借机一箭双雕。
富察氏跟从前的丽嫔一样,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欺软怕硬,得势便张狂,和她住在一起的人,怕是受了不少委屈。
想到这里,富察贵人小产一事,在曹琴默心里便明了了。
“皇上向来看重龙裔,到现在还在翊坤宫,没去看富察贵人一眼,可见翊坤宫是发生了更重要的事情,是不是搜宫,总要进去瞧一瞧才知道。”
音袖拧紧眉头,为难道:“奴婢试过了,皇上亲口下的旨意,翊坤宫现在铁桶一般,谁也进不去。”
“额娘——”
曹琴默正想法子,温宜带着奶味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接着便见到那没有凳子高的小家伙,扶着门框艰难跨过门槛,跌跌撞撞冲过来。
“慢点慢点。”曹琴默忙蹲下身子,将温宜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夹着声音道:“温宜可想额娘了?”
“想~”温宜在曹琴默脸上亲了一口,奶声奶气怨怪道:“额娘说要陪温宜哒,温宜醒来就没有见到额娘。”
“是额娘不好,不该趁温宜睡着,出去请安。”
“请安?额娘是给华娘娘请安吗?”
曹琴默摸着温宜的脸,柔声哄道:“温宜想不想见华娘娘?”
“想~”说到华贵妃,温宜立刻高兴起来,“额娘要带温宜去给华娘娘请安吗?可是皇额娘不喜欢温宜去见华娘娘。”
“皇额娘不喜欢,温宜就偷偷去见,好不好?”
温宜粲然一笑,露出洁白的大门牙,“好!”
“温宜知道华娘娘的宫殿在哪里吗?”
“知道,华娘娘住在大鱼旁边,她的宫殿最好看了,额娘带温宜去过好多回,温宜都记得。”
“我的温宜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公主。”曹琴默眼中蒙上一层水雾,“那温宜敢不敢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