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文臣多见隆科多眼色行事。
此番老十四是因为人在景陵,秘密处置,未惊动任何人,至今京中仍以为他还囚禁景陵,老八老九却是在朝为官,处置起来难免麻烦些。
他二人入宗人府后,多有朝臣求情,其中包括隆科多,主张让皇帝顾念手足之情、从轻发落。
倒是都察院的几名言官懂得察言观色,前朝才不至于叫自己为难。
皇帝很需要能够看到自己眼色的文官。
皇后多从大局劝谏,又道宫中满军旗的妃嫔不多,皇帝便也同意瓜尔佳·文鸳入宫。
只是他下意识看向属于年世兰的座位,想到她若听说此事,想必是要拈酸吃醋、使小性子的。
皇后擅察圣心,她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去,体贴道:“倒也不着急入宫。”
“只是不知道皇上打算给她什么位份呢?”皇后拿出国母的风范,十分识大体道:“臣妾择了祺、祥二字,还请皇上定夺。”
“便封为祺贵人吧。”
皇帝拨弄着手里的翠玉佛珠,缓慢开口道:“入宫时间却是不着急,待皇贵妃册封一事定下来再说。”
这话明说出来,便是要借皇后的口传出去,告诉鄂敏,朝臣若是反对华贵妃册封皇贵妃,他的女儿便也不用进宫了。
封号都已经拟定的贵人若迟迟不能进宫,这辈子也就毁了。
皇后自是不在意瓜尔佳·文鸳的前程,只是“皇贵妃”三个字,叫她的脸色瞬间挂不住,“皇贵妃?”
齐妃小声接话道:“皇上这是比照顺治爷的董鄂皇贵妃呢?”
冯若昭在人前仍保持着中立态度,笑笑并不接话。
富察贵人再次好了伤疤忘了疼,脱口而出:“哪有皇后在世,便册封皇贵妃的道理?”
沈眉庄因在太后跟前维护年世兰,在皇后这边已经无法隐藏,此刻也不怕明说:“臣妾之前跟随皇后娘娘学习协力六宫事宜,瞧见祖制本就有生子晋封的惯例,贵妃有孕,实该如此。”
“祖制如此,贵妃之上便是皇贵妃,也没别的法子。”欣贵人直言道:“方才齐妃娘娘也说了顺治爷的董鄂皇贵妃,可知是有先例的。”
“顺治爷还废了博尔济吉特皇后,难不成皇上也想……”
齐妃吓得连忙喝止,“好了!富察贵人!越说越没边!”
富察贵人连忙跪下请罪,“嫔妾一时口快,还请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一句话将座上两位全都得罪,帝后双双视而不见。
方佳淳意左右看了一眼,一派天真道:“说到底大家都是皇上的妃子,其实只要皇上喜欢,封什么有什么要紧呢?皇上您说是吧?”
“淳贵人赤子心肠,朕最喜欢!”
皇帝十分赞许地看了眼方佳淳意,特意多问了她几句,“瞧着淳儿又长高了些,回头让内务府给你添置两件新衣裳。”
方佳淳意下位行礼谢恩,“嫔妾有个小小的心愿,还请皇上允准。”
“你说。”
“嫔妾想华贵妃娘娘已经回宫,公主以后是不是还在翊坤宫?”方佳淳意看向皇后,“嫔妾以后还可以去翊坤宫见公主吗?”
“自然可以。”
皇帝起身,瞥了眼地上的富察贵人,语气严肃道:“皇后身子不适、贵妃身怀有孕,若有人胆敢在这个时候蓄意生事,必定严加惩处,决不轻饶!”
众妃嫔连忙下位,“嫔妾等谨遵皇上教诲,恪守本分,不敢怠慢!”
皇帝拍了拍皇后的肩,“这里交给你,养心殿还有事情要处理,朕先回去。”
众妃嫔忙又恭送皇上,皇后起身无视富察贵人,借机训诫后宫,最后罚了富察贵人抄写宫规、女诫,才叫众人散去。
离开景仁宫后,齐妃回头瞥了眼,“之前便同你说过,你却还不听,被罚了吧?”
富察贵人方才跪了许久,一想到皇上那个眼神,膝盖更软了,她底气不足道:“人家就是不服气嘛。”
“不服气?华贵妃原就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如今又有身孕,你说你没事跟她叫什么劲?”
难得也有齐妃恨铁不成钢的日子,“较劲就较劲,还要说废后,这下子皇上皇后和贵妃,都被你得罪完了。”
“我就是想到我那可怜的孩子……”
自打受了冯若昭开化,齐妃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此刻她毫不客气训道:“为了个已经失去的孩子,你不顾自己的性命,也不顾富察家的荣耀了是吗?”
“齐妃姐姐教训的是,嫔妾以后会多加注意的。”
“注意?你可莫要再犯了!”齐妃后怕道:“你是没瞧见皇上方才走时的脸色,简直骇人!”
因着皇帝之前下令,让方佳淳意暂时照顾温宜,曹琴默想到皇帝的脸色,怕被迁怒,便让方佳淳意带公主去翊坤宫。
方佳淳意牵着温宜公主晃晃悠悠到了翊坤宫,结果瞧见脸色骇人的皇帝,正巴巴哄着华贵妃喝药。
“华娘娘——”
温宜松开方佳淳意的手,张开双手朝年世兰跑过去,年世兰蹲下身子,将她抱在怀里。
“华娘娘,怎么才回来?温宜想你。”
她在年世兰脸上吧唧一口,声音响亮。
“华娘娘也想你,温宜是不是吃了很多好吃的?华娘娘都要抱不动了。”
温宜两条腿欢喜地摇晃着,皇帝吓得将人抱过去。
“华娘娘现在有了身孕,温宜不可以踢华娘娘的肚子。”
温宜挣扎着从皇帝怀中下来,她站在年世兰身前,将耳朵贴在年世兰肚子上,煞有介事听着,皇帝忍不住打趣:
“温宜可是听出什么了?”
“有宝宝,华娘娘肚叽里、有弟弟。”
此话惹得在场众人都笑了起来。
小厨房的点心好了,吟香将公主带出去,皇上拿帕子替年世兰擦着手,忽然问了一句:“你记得温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