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荼？
那是谁？
程颖还没问出口,顾渊就已经站了起来。
很明显这个她从未听过的名字，在小师弟那里的意义并不一般。
“寒州……”
顾渊的身形几个起落间已经停在了这片洞穴的吗门口。
“师兄，你在这待着,别下平台，不然传送法阵无法起效。”
……
程颖缓缓靠回石壁上,岩石冰冷凹凸不平地硌在背后,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宫苑内,廊院已经塌了不少。
胡玉施紧喘两口气，“尊上,妾身今日偶然发现，我族鸢如应该是被修真者假扮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宗门的修真者，居然有如此大的胆子。
这是我们狐族自查不足，玉施愿意弥补。现在只需让鸢如呼唤自己的初尾就能证明真假，但七殿下,殿下他……不愿意给。”
玉面狐狸站在魔尊身后,哭得梨花带雨。
郁荼垂眸,抬手擦掉了唇角的鲜血。
炼魂松松地在骨节分明的手上缠了一圈，剩下的盘踞在地上。每一只短刀都抬起，将尖端对着胡玉施。
郁荼清浅的目光抬起,和魔尊对上。
鸢如到底是什么身份郁荼当然在意，那是他盯上的灰狐狸。来自哪里,什么什么身份，师从何处，到底叫什么长什么样,郁荼都要清清楚楚地知道。
但其他人不可以用这点对顾渊不利。
郁荼只是稍微在脑中过了一遍就明白胡玉施是想要借这件事情发挥到什么程度。
“尊上,七殿下这样包庇混进来的修真者,还对妾身动手,妾身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今天上午——”
郁荼的声音就像是一片薄薄的冰，冷不防插进来的时候，将所有人动激了一下。
“郁光风决定让怀了他孩子的胡玉施嫁给我。”
胡玉施脸上的表情一僵，她没想到郁荼居然一点面子不留居然直接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毕竟这件事情牵扯到的还有一个郁光风。
狐族远在千里之外，也不能天天出入万魔界，郁荼得罪就得罪了。但郁光风和柳熙可就在魔宫待着。郁荼是不要命了吗？
“她被我拒绝以后，就开始说鸢如是被修真者假扮的。还要举行只有狐族才能判断真假的仪式，儿子有理由怀疑狐族的殿下是打算借此机会对鸢如下手。”
“你！”
郁荼比胡玉施更清楚魔尊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既然能在静室里闭关百年，一点不过问外面的事情。魔尊绝不会将太多心神放在这件事上。
只要有时间，鸢如那边就不会有什么事情。
魔尊被黑纱覆盖的眼睛长久地注视着郁荼，胡玉施本来还想再添一把火，但她身后的那位长老即使拉了拉她。
这边的闹剧很快传到上面，远远的，柳熙已经带着郁光风和柳嫣然赶过来了。
“尊上。”柳熙站在一边，周围的人都给她让开一条路。
“这件事情既然牵扯到风儿，就让我来处理吧。”
柳嫣然没跟上，站在后面不远不近地看着，眼神有些冷。她现在真有些后悔选郁光风了，反正蛇族的传承也断不了，非过来蹚魔宫这趟浑水干嘛呢。
柳熙很快走到了魔尊身边，她身量极高，隐隐和魔尊不相上下。居高临下的一眼瞥向胡玉施，如果目光能化为实质，胡玉施该被这一眼剜掉一片血肉。
但柳熙最终还是缓下了声音，“尊上，您看呢。”
魔尊还是没有出声，他只是盯着郁荼。
这很古怪，几乎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有些事情只有柳熙知道，在她记忆里，魔尊曾经非常宠爱郁荼。
非常非常宠爱。
白岚是七位夫人中，最后一个有身孕的。她怀孕那年，来自修真界的不知名白色花朵被种满了魔宫。
当时柳熙还没经历过数百年的冷落，有些像是现在的柳嫣然。骄傲自负狠辣专行，但魔尊压着，即使是她，都没能在那段时间对白岚下手。
后来也没机会了，郁荼出生，前面的六个儿子就全都被魔尊忽视了。十岁之前，魔尊手上所有最珍贵的资源，全部向着郁荼。
柳熙无数次庆幸，还好白岚在郁荼十一岁的时候就犯了蠢。要不然，那样培养个百年，郁光风根本没可能再和郁荼相比。
但现在，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郁荼垂着眼，用这些年他最习惯的恭顺又冷淡的模样沉默不语。而魔尊的目光却一点一点火热起来。
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饥肠辘辘的野狗看见绳子上的肉一样。
柳熙迟疑着上下打量郁荼，凭她暂时也没看出什么不对之处，难道在她来之前郁荼和魔尊说了什么？
“……你管这件事情。”魔尊嗓音沙哑，他超前走了两步，抬手就要去搭郁荼的肩膀。
没人看得见他脸上的表情，但郁荼就是知道，自己这个父亲，是在笑。
是那种无声的，粘腻的笑容。
因为他。
对于危险的直觉让郁荼立刻朝后退了一步，但没能躲开。魔尊的手重重地搭上了郁荼的肩膀，铁钳一般。
郁荼握在炼魂上的手缓缓收紧，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这半边身体了。
为什么？
魔尊心情很好，“许久没有和荼儿说话了，今日为父想好好和你谈谈心。”
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出乎意料，难道说魔尊是因为自己最宠爱的儿子闹出了祸端，想着安抚郁荼？
连柳熙也有些吃味。
“……不了，儿子今天还有事。”站在魔尊面前的郁荼回道。
……
众人的眼神都有些古怪，不明白这对父子到底是在打什么哑谜。
魔尊轻笑了一声，“不，你跟我走。”
“儿子……”
“你——跟我走。”
不容置喙的声音一锤定音，魔尊掐着郁荼的肩膀，衣服罩在上面还有些看不出，其实底下已经湮出了一片血红。
郁荼被拽得向前踉跄了一步，魔尊根本没有给他其余的选择。
离得近的几人也察觉到了不对，默默向后退了一步。胡玉施嘴唇张张合合，但碍于柳熙在场，她暂时没说出口。
外围有侍从小声相互询问。
郁荼只能隐隐听见些“怎么回事？”“七殿下……”“……狐族的事……”
“尊上，不找鸢如核实了吗？”
胡玉施大概是在场最后一个还在关注鸢如的人，狐族长老一个没看住，就让她冲了出去。
柳熙：“这件事情尊上已经吩咐给我了，胡玉施你还想闹什么？”
胡玉施：“您是蛇族的圣女，当然向着柳嫣然……”
“够了。”魔尊没回头，“派人去找鸢如，这件事情不要再和我说了。”
“尊上！”
“所以——找我做什么？”
略微有些佝偻着身形的郁荼一愣，他和魔尊猛地朝发声处望去。
空空荡荡的天幕只有几抹灰白色的云飘在上空，不见说话人的身影。
下一刻，剑光乍然自两人身后劈出，速度快到郁荼甚至都没有察觉。
但瞒不过魔尊。
当思维跟不上身体时，本能的反应永远是护住自身。
所以魔尊立刻松开了那只按在郁荼肩上的手。
顾渊剑锋落空，但目的已经达到，瞬息间他就按住了郁荼的肩膀，同时朝后飞去。
两人相反的方向落下一张传音符咒，魔尊望去，符咒已然是使用过的焦黑状。这就是刚才顾渊用来吸引众人注意的手段。
短短三息，这人以金丹修为，将郁荼从他手中救出。
谋算了得。
但也仅限于此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精妙绝伦的计谋都没有用处。
魔尊看向停下的两人。
天剑阁的大弟子已经褪去了那层灰扑扑的皮囊，流云法袍三尺长锋，青年眸间带笑，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清风朗月，他合该配的上这世间一切繁花似锦三月春光。
那是郁荼第一次见到自家灰狐狸的真正模样。
没有特别惊讶，刚才胡玉施说鸢如是假扮的时候，郁荼居然有一种就该如此的感觉。
其实很早之前他就隐隐有种预感。
那双黑瞳太清太亮，这身懦弱平庸的皮囊配不上。
两人身后是一丈宽的缭绕黑雾，要是刚才顾渊再向后一步，两人现在已经被擒住。
他回头看了眼，“没想到尊上也精通阵法。”
比起在场的所有人，顾渊比他们都更清楚魔尊态度突然转变的原因。
他应该是看出来郁荼身上沾了九婴的妖气。
不管魔尊是怎么想的，这回郁荼跟着他回去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必须把人带回去。
“鸢如？”
顾渊目光仍盯在魔尊身上，声音却和缓下来，“乖阿荼，回头再给你解释。”
“待会往魔宫门口跑，今天就带你跑路。”
他说得轻巧，仿佛从面前数千修士，数十大能面前全身而退不过是一件小事。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的小事。
顾渊没压着声音，很明显在场很多人都听见了。
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以后，胡玉施是最先冲上来的。
“好啊，一定是你杀了鸢如。我今天就要替我狐族女儿报仇雪恨。”
顾渊在郁荼身上推了一把，本意是让自家大美人赶紧跑，下一刻，他自己倒被炼魂拽住甩出百米。
……怎么就不听话呢。
顾渊无奈地在心里笑骂一声，郁荼想护着他，他当然知道。
脚下两步踏空，直接朝魔尊攻去。那路径，说他是疯了直接去找死的也不为过。
郁荼瞳孔骤缩，他正想上去拉人，脚下就被一股大力控住。
无色的阵法在郁荼脚下展开，外圈流光转动，赫然是一张瞬发的传送阵。
同时在白岚寝宫下的阴暗洞穴中，程颖被吸力拽得向下扑去。
两息之后，他们两就会在魔宫的门口汇合，而这两息，是顾渊仅剩的时间。
否则魔宫门口守着的双生巨魔就会因为察觉程颖的气息，直接动手。
“传送阵画得不错。”
魔尊说道，他其实没想到顾渊能弄出这么多事，但现在一切仍在他的掌握当中。
“外界应该没人知道吧，整个万魔界都在魔尊的掌控之下。”
大乘期的威压沉沉而来，顾渊固在空中的身形一顿，直接朝下砸来。
“魔尊不仅是一个身份，还是一个钥匙，一个掌控万魔界的钥匙。”
顾渊举剑插入地面，借力凌空起身，才躲开贴地而起的无数鬼面。
“魔宫入口的传送阵直通边界……是她吗？”
魔尊跃起，在空中消失一瞬，顾渊眼底的小小黑点一空。下一瞬，他又出现在那里，手中多出了一个人。
不是空间撕裂，就是凭着极致的速度到达边界将人抓了回来而已。
这就是化神。
赤枫被魔尊狠狠朝地上贯去，以她为中心，石质地面蛛网般裂开。
！
顾渊身形毫不犹豫朝赤枫飞去，同时五指张开倏然落下，四方锁神阵张开。
不是那次在郁荼面前的小阵，整个魔宫，都被一层薄薄的灵力覆盖。微风停滞，墙边的细草也维持着弯折的弧度。
顾渊拉住赤枫的手腕，将人朝上一提。
再起身时，脸色已然苍白如纸。
这一道阵法，已经抽干了他丹田里所有的灵力。
被控制住的魔宫众人先是大惊，接着便开始挣扎，所有的攻击试探全部反馈在顾渊身上，让他在一息间就摇摇欲坠，比身旁的赤枫都要差些。
魔尊饶有兴味地探查过身上的阵法，他是众人中唯一一个可以立刻挣开的，但他没有。
对于这种螳臂当车的行为，魔尊想看看最后的结果。
他等着看顾渊金丹碎裂七窍流血的下场。
“你不该为了救她开这样的阵法，你没有退路了。”他淡淡点评。
终究是少年郎，温柔乡啊。
顾渊喘了下，轻笑了一声。“没办法，当初我和赤枫做交易的时候，她将阵法开启的密匙留在了丹田里。她要是死了，谁都跑不掉。”
“我喜欢的是你儿子。”
都到这种程度了，他还能笑得出来，魔尊很惊讶。反应过来顾渊在说什么之后，他的眼底立刻浮现出一抹厌恶。
“你们本来就谁都跑不掉。”
“我他妈要是知道你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咳！”
赤枫满嘴鲜血，撑在地上看着顾渊。
心中无比懊悔，她本来以为这玩意是要带什么小姐妹跑路，谁知道人家大佬要干就干大的，直接把整个魔宫惹上了。
他们今天必死无疑。
“……说让你出去，不会食言。”顾渊后退了一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金丹已经出现了裂缝。
最多三息。
魔尊：“修真界的，就是你这种说大话的多。”
顾渊不在意地翘了翘唇角，“您说是就是吧。”
他声音有些哑了，喉咙那块应该也出血了。
两息。
地宫中，九婴庞大的身体下，陡然扩出一个明黄色的阵法，同一时间，相反的阵法从顾渊脚下展开。
“拉我一把。”顾渊拽住赤枫，“往高处跳。”
赤枫已经没有力气和他争辩了，顾渊说什么就是什么，直接带着人上去。
庞大的蛇类身躯从阵法中浮现，顾渊猛地呛咳出一大口鲜血，要不是他修的是太虚剑法，现在就得身死当场。
“……这什么玩意？”赤枫的声音颤抖。
古拙强大的气息从那条蛇类妖兽身上传来，修为低些的已经在颤抖双腿了。
九婴还有些怔愣，它明黄色的竖瞳中倒映出万魔界灰色的天空，即使没有阳光，也比地宫中的昏暗湿冷强上百倍。
一瞬间，魔尊罩在黑纱下的脸整个扭曲起来。
九婴抬起头，遮天蔽日，它在地面上的无数修士上扫过，最后停在了顾渊身上。
“别生气……这不是把您放出来了嘛。”顾渊咽了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但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似乎这天地间就没什么值得他上心的。
“魔尊在您脚下，在座的都是他的妻儿部下，随你杀。”
顾渊手下做了两个锁阵，拍了拍赤枫，“走吧，现在得你带我离开了。”
赤枫简直都看呆了，她本能地察觉出九婴并非凡物，呆愣这不知道该怎么办。
“……快点，这待不了人了。”
赤枫下意识听从，起身逃离的瞬间，九婴阴狠地张开大口，整个身体朝外甩去。
“郁明世——你断我八头！剥皮做衣！今日血债血偿！”
“……怎么魔宫中的杀气都那么重，”顾渊一边咳一边笑，“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然后，他就被同为魔宫出身的赤枫扔在了地上。
顾渊早就防着此刻，不算太狼狈地在平原上落下。
“现在怎么办？”赤枫咬牙问道。
她之前从未想过事情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三道阵法，程颖郁荼顾渊自己，根本没有赤枫的份。
但现在事情败露了，魔尊那边不管成什么样子，她赤枫都不可能在万魔界待下去。
现在要出去，只能靠着那三道阵法。
这样想着，赤枫眼底缓缓浮现一抹杀意。
但又陡然停下，郁荼在外面，如果她将顾渊杀了的话……她还能活吗？
那如果及时跑走呢？
“你走吧。”顾渊手肘支在膝盖上。
赤枫：“你说什么？”
顾渊笑：“我说，你走吧。我有方法出去。”
赤枫不可思议：“你金丹都快碎了。”
顾渊：“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他说得笃定，赤枫在原地微微僵了片刻，接着再也不犹豫地朝自己留下的阵法跑去。
顾渊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费力地支起身，将自己摆成了一个修炼的打坐姿势。
还好他留了后手，这趟真是……
另一边，万魔界外，程颖倒在师门长辈手中。下一刻万魔界整个朝外波动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程颖勉力问道。
……
“搜查令，魔尊下的。”
程颖和天剑阁长老同时朝边界处望去。
黑发红瞳的郁荼仰头看着天空，察觉到两人的注视，年轻的魔修缓缓看来。
“从现在开始，万魔界周边所有听命于他的族群，都会派人搜索我们三人。就算你身边有化神修者也没用。”
“现在，赶紧滚。”
郁荼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那双血红的竖瞳中仿佛流转着血液，若非他长相着实俊美清丽，一定会被人当成怪物。
“那寒州——”
“……他叫寒州吗？”郁荼喃喃。
为什么送自己出来，他难道不知道那里有多危险吗？
现在怎么样了？
他难道能从魔尊手下逃离吗？
……
……
程颖应该是说了很多很多，那位天剑阁来的长老也说了些什么。但郁荼一点都没听进去。
他站在万魔界外的阵法处，只是盯着那片光幕。
不知道过了多久，郁荼缓缓蹲了下来。
那就把我也留下啊……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
这世上有人让你甘愿付出生命，难道我就不愿意为你死吗？
为什么要留我一个？
之前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吗？
凶戾的血红色竖瞳渐渐蒙上一层水雾，郁荼睁着眼睛，只盯着一处，不愿意闭上，也不愿意离开。
这么多年，他好不容易得到了的珍宝，只有短短半月的时间。
就算他今天离开了，往后无数岁月……
——
“阿荼——累死我了。”
郁荼：……
他不可置信地僵直着身体，说话的人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奶狐狸一般蹭在他的颈间。
吐息热热地洒在那片——
“阿荼？”
顾渊抬手去碰毫无反应的大美人，扳住人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顺便展示了一下并没有缺胳膊少腿的自己。
“怎么哭了？娇气死了。”顾渊愉快地去亲亲人家的眼皮，“但现在没有时间浪费，我们得快点找到安身之所。”
“——寒、州？”、
顾渊把人拉起来的时候，听见身后的郁荼这样叫他。
带着期待，带着恐慌。
就好像是那种已经被砸了无数次，但还保留着形状的玻璃，若是他一个不留神碰一下，就会全部破碎。
把人吓到了。
顾渊笑着叹了口气，脚下没停，“是顾渊，别担心，是我。”
这片连着的是魔界最混乱的地区，顾渊早就猜到魔尊会在之后做什么，提前朝赤枫定下了安身的地方。
身后人没说话，顾渊抽空看了一眼……
就，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别人哭得泪如雨下的场面。
郁荼已经不会反抗了，顾渊让他作什么，他就做什么。
被推进屋的时候，只知道这地方应该特别吵闹，但具体是做什么的，大美人已经不在意了。
顾渊单手合上门，就抱住了郁荼。
手在人后背上一下一下地摸。
“别哭别哭，对不起啊，之前没和你说……”
郁荼哭是没有声音的，他就垂着眼，睫毛往下，然后不停的掉眼泪。无色的唇轻轻地喘息，整张脸都湿漉漉的。
“我其实做了两手准备，如果顺利，直接从阵法走。如果不顺利，我是金丹巅峰，在万魔界突破就会被法则赶出来……”
顾渊看着郁荼，抿了抿唇，把人按在墙上蹭了蹭，“别哭了啊……这不是一切顺利……”
“不顺利……”郁荼抖着声音反驳，他抓在顾渊身上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顾渊真的是心疼死了，当初在洞穴里郁荼伤成那样，也没有因为疼痛落泪。仔细想想，自家大美人哭唧唧都是因为他。
“不顺利不顺利，是我不对，别哭了阿荼。”
“你没有，没有不对……”郁荼又反驳，“是我……太弱，连累……”
顾渊赶紧去蹭他下唇，笑着打趣，“阿荼，我这是把你从魔宫里拐出来，哪有受害者嫌自己不够配合的。”
但郁荼只是一个劲地摇头，他环住顾渊的肩膀，将自己整个人都藏进面前人的怀里。
顾渊抱着人往里走，嘴里轻轻地哄着，耳边尽是带着呜咽的喘息，不消多时，他那片领口就湿了。
“娇气包阿荼。”
“……不娇气。”
顾渊差点没笑出声，这也太可爱了吧。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明明我……”
顾渊帮他擦了下脸，“主要是，不想让你牵扯进来。我怕魔尊那边暴露太早你会出事。”
郁荼从刚才开始就极没有安全感，他被顾渊放在床上，周身稍微离开了贪恋的气息，就伸手要抱上来。
顾渊拇指按在他的眼睑下，看着那双血红的竖瞳默了片刻。
然后，被冷落的大美人又哭了起来。
撑着床就要去抱人。
下一刻，已经哭软了身子的郁荼，就跌进了顾渊的怀里。
“碰瓷啊。”顾渊温和地调侃，冷不防感到腿上被什么东西缠住。
郁荼还在小声呜咽，顾渊缓慢地朝下看了一眼。
过渡区最不缺的就是风月场所，来往修士妖族繁多，气息驳杂。顾渊现在根本就不算是元婴，他只是在边上碰了一下，被万魔界法则赶出来以后，就直接压住了。
所以，郁荼身上的变化他倒现在才有察觉。
初生的蛇尾在光下晃着柔软的光芒，主人的恐慌让它紧紧地缠在顾渊脚踝处。冰冰凉凉的两道，如同锁链。
“……这是什么？”
郁荼问道，他第一时间不是去探寻自己身上出现的变故，而是立刻朝后向床上跑去。那里的被子能遮住身上丑恶的变化。
“阿荼！”
九婴是上古神兽，郁荼已经是元婴修士，身下的蛇尾修长劲瘦，鳞片整齐细密地排列在表皮上，其下漂亮的肌理在房间的光下下透着诡异的美。
但这样的大尾巴，郁荼不会用。
他不能像是天生的蛇族那样熟练地用尾部走路，大尾巴只能在地上扭动缠绕。有时候尖尖还朝着顾渊的方向钻。
他趴在地上，刚才满脸都是泪痕，薄红从眼睑一直晕到耳尖。郁荼仰头看了眼顾渊，茫然又委屈。
“是因为我身上残留的妖气吗？”顾渊蹲下想将人抱起来。
他对这个早就有了猜测，此时看见，也不算出乎预料。
郁荼就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用两只手臂撑着身体向后挪去。
“别，你别碰。”
他慌张地去抱自己的尾巴，想要靠着手将三四米长的大尾巴收起来。
郁荼害怕顾渊看到这东西恐惧自己。
但顾渊只觉得自家大美人特别可爱。
一副凶戾绝艳的模样，眼眶红着，感觉自己只要上去戳一下，就会再次哭出来。
魔界得多少年才能出这样一个宝贝啊。
不过可惜了，他要带回修真界好好养着了。
顾渊忍住笑，上前刚想说什么，就听见郁荼“啊”了声。
有点像是痛哼，又带着点别的意味。
顾渊：“怎么？”
郁荼转身不让他碰。
“阿荼，不许躲。马上都要带你回去了，有什么好躲的。”
他只以为是郁荼的尾巴撞到了哪里，或者受了伤，上手就要检查。
“不是，不要碰。顾渊！”
这是郁荼第一次叫他名字，顾渊愣了下。
然后手里的大尾巴就呲溜一下收走了。
郁荼全凭身体，三两下攀上床边，掀起被子就把自己藏了进去。
三四米的尾巴，在被子下只能看见一个滑动的轮廓。
难道，蛇族的尾巴是不能见人的？顾渊在心中过了遍自己看过的古籍，也没想起这点。
而且，应该不是他的错觉，顾渊感觉上|床以后，郁荼好像更难受了。
“没事吗？阿荼。”
被子包抖了下。
看样子确实是有些不对。
顾渊走上前，想了想，在应该是头部的位置碰了下，小声唤郁荼的名字。
“……我，我想自己待一会……顾渊。”
最后两个字被郁荼咬在齿间，读出来的时候，莫名缱绻。
顾渊“嗯”了一声，手指轻轻搭在下面的被子上，“那我先出去。”
被子里面的大美人应该是点了两下头。
“……别走太远。”
“好。”
下一刻，狐狸毫不犹豫地毁约，直接把被子掀了起来。
然后顾渊就明白郁荼为什么要躲他了。
蛇族不算神秘，所以关于他们的身体结构，顾渊也见过。
但大概是因为九婴并不算完全的蛇族，在这方面就有些不太一样。
蛇尾靠近小腹的地方，有一道竖着的——
“入口”。
顾渊的目光在那里定住，他现在能确定自己身上残留的九婴气息对于郁荼的影响应该是极深的。
那一片瑟缩着，从他这边看过去只能稍微看见一点颜色。
但纯黑的蛇尾中，任何颜色都显眼得惊人。
床单是顾渊提前找人准备的，在这种风月场所，那床单一个比一个花哨。现在就是中规中矩的纯白色绸缎。
这本来是用来做法袍的料子，柔软顺滑。
顾渊其实是随便从储物袋里选的，但现在他稍微有点庆幸，幸好选的是这张。
要不然其他东西被塞进嫩生生的地方，还不知道会把郁荼折磨成什么样。
顾渊:……
他稍微有一点点的茫然，主要是因为，他不是很清楚郁荼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身上的是九婴的妖气，但怎么会让郁荼打开某些——地方？
但落在郁荼眼里，就是他把顾渊吓到了。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简直是……
郁荼眼底划过一丝难堪，就要硬生生把异物扯出，尾巴尖尖就被人捏了一下。
“轻点，阿荼。”顾渊按住他的手，轻轻扯开，在床单的边缘碰了碰。指甲一不小心贴上柔软的内里，郁荼咬牙忍住一声闷哼。
不过顾渊没注意到，“它看上去好疼。”
当然疼，那样细嫩的地方怎么可能不疼。
郁荼眼眶一热又要落下泪来，被他死死忍住。
“阿荼？这是你的——”
“我不知道!”郁荼上衣松松散散地挂在身上，大半胸‖膛露着，眼底水光潋滟。线条流畅的肩胛对着顾渊，上面因为紧张付了层薄汗。
但语气特别凶。
是那种明明心中不安却强撑着的那种凶。
“阿荼。”顾渊只是唤了一声，都能让郁荼的身体随之颤抖了一下。
“正常来说，你应该不会多出一个器官。”
“顾渊!”
……
郁荼胸口上下起伏，闭眼问出了心中的忐忑不安，“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我……恶心。”
若是只长出了一条蛇尾，他还能用功法丹药掩饰过去。
但现在这算什么
郁荼垂眸，不愿在顾渊眼底看到厌弃。
顾渊耳尖有点红，指尖下是更加细小的鳞片，稍微带了些软。往里一点，就是和主人一样滑软的内里。
是豆蔻的颜色。
也不知道身在其中的锦缎，有没有和他手下一样湿润。
“怎么可能。”
郁荼手指在床单上收紧，“……你不愿意看我。”
顾渊默了一会，然后非常流氓地牵着郁荼的手按在自家丹田下方。
接着，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人家。
“你说让我看的，现在你来处理。”
……
“难看……”
“挺好看的。”
顾渊在人眼皮上亲了亲，热热的，软软的，还香香的，和这个人一模一样。八壹中文網
“我帮你拿出来好不好？”
……
郁荼闭上眼睛，“你会不会觉得害怕。”
“……有一点。”
郁荼咬牙不语。
“但是人族总是会被美丽的事物迷惑神智。”顾渊笑了一声，“那么多色令智昏的传说，多我一个不多。”
他的手指在边缘触了一下，软中带硬的手感，主人在颤抖，连带着大尾巴也在颤抖。
这条街向来灯火通明。
顾渊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一腔温水包裹住了，蛇族的体温不会太高，但也仍是温热的。
稍微搅了一下，身下的大美人就细细地哭了起来。
血红的竖瞳或许在以后会狠戾无情，但现在他的主人只是温顺地侧头咬住自己的手指。
然后被捏着手腕拿开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