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创造出这片小世界的郁明世，应该够得上天道的位置。
顾渊微微蹙眉，他对法则的敏感程度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就比如像是现在，他能明显感觉到头顶上的那片天空中,仿佛出现了两种力量相互拉锯。
整个魔宫都在颤动,顾渊将神识放出去,寝宫外界散在各处的侍从魔女眼神都有些空茫，像是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但只是一瞬间,他们就低下头，继续干自己手上的事情去了。
郁光风和郁明世的联系不知道要比顾渊深刻多少倍，那只眼睛出现的第一时间，他就全身抽搐了一下。
“呃啊！”
诡异的像是电流一般的感觉重重地捅进他的神识，郁明世一点没有对亲生儿子留手,硬生生将他之前和顾渊对峙的记忆抽出来看了一遍。
顾渊单手按在十四上,郁明世带来的压迫感太强了,他的本命剑自发地嗡鸣起来。顾渊让它安静下来，到了郁明世这个境界，别说顾渊现在身在他创造出的幻境中,就算是平时对上，顶多一击,后面就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现在可没有第二条九婴能被顾渊拿过来对付他了。
【是你……】
郁明世的声音是直接在顾渊的脑中想起的，带着空茫的威严感。要是站在这里的不是顾渊，很容易被他唬住。
顾渊的胸骨在这压迫下微微有些闷痛,但他当然没在面上表现出来,“是,许久不见尊上了,近来可好？”
他这句话一出口，肩骨就传来一阵剧痛。咔哒一声闷在肌肉里，无形的压力直接捏碎了那片骨骼。
真不愧是当初的主角，还真是没什么废话。
顾渊心下自嘲了一句，支着旁边的桌案让剧痛下本能颤抖的身体稳定下来。
修士的身体可以自然自愈，但郁明世大概是恨毒了他，看样子是打算在死前好好折磨一下他。
【顾渊……顾渊……
你该死……你该死！】
一开始还是威严的声音陡然怨毒起来，郁明世突然就撕下了自己面上的那张皮。
昆仑镜外，郁明世将将自己的脸贴在镜面上，和郁光风如出一辙的浑浊蛇瞳在眼眶中转动。
他看不到顾渊，但不妨碍他能捏死这只蚂蚁。
郁明世的脸已经显出了几分老态，按他的修为来说本来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但从黑色的薄皮下露出的眼带浮肿青黑。
昆仑镜内，郁光风陡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渊！哈！”
他脑子不清醒，分辨不出顾渊的伤势到底有多深。而顾渊又故意让自己看起来虚弱一点，郁光风就更得意。
他突然换了一副悲悯的表情，“你说你为什么要来找郁荼，啊？蠢货！废物！区区一个元婴，不自量力！”
“等你死了以后，我一定让父亲把你的皮剥下来扔到天剑阁门口！”
郁光风自顾自笑了起来，在空荡荡的寝殿里回荡。
过了片刻，郁光风才意识到顾渊好像并没有很恐惧的样子。
对于郁光风这样的人来说，如果顾渊现在痛哭流涕声泪俱下地狼狈求生，他一定会哈哈大笑。
但像是现在这样，这人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等着他和郁明世的下一步动作。仿佛之前发生的所有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姿态，只会让他暴怒。
“你这个……”
顾渊固定了一下断裂的骨骼，才抬头和郁光风对上视线，接着转向窗外发的天空。
“我之前就像问了，六殿下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细菌感染吗？”
……？
郁光风脖颈上的青筋像是虫子一样鼓胀起来，顾渊这句话他根本听不懂，他只是觉的这人在拖延时间。
“你觉得你还能像是上次一样逃走吗？”
顾渊也不是说给他听的，他注意着寝宫外的一草一木，带着点笑意地调侃，“按照现代医学的理论，六殿下这条尾巴该切了吧。”
“轰隆！”两人身下的地面剧震，窸窸窣窣的灰尘从上面落下来。
顾渊背靠墙壁，朝郁荼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你在，说什么？】
顾渊心下微微荡了荡，他知道到目前为止，自己算是将郁明世钓上勾了。
“我还能说什么啊，合理地和您讨论一下物种创造的可能性而已。”
！
昆仑镜内震动不止，郁明世不可置信地攥住镜面，手指被粗糙古朴的花纹烙的生白。
顾渊……
顾渊也是穿越者！
他是……
这一刻，郁明世的思路完完全全地陷入了顾渊给他挖的陷阱里。
在顾渊还没有来万魔界的时候，他犯过的最大错误就是误判了郁荼状态。毕竟怎么会有人想到九婴血脉之间的联系，能够强到让郁明世控制郁荼呢？
顾渊从不为之前犯下的错误懊恼太久，目前的当务之急当然是怎么让他和郁荼同时脱身。只要离开万魔界结界的封锁，天剑阁那边自然会得到他的消息。
顾渊是被抓着肩膀强行拉出昆仑镜的。也不知道郁明世是有意还是无意，抓的是顾渊受伤的那边肩膀。视野猝然转化，有那么一瞬间，顾渊怀疑自己甚至看到了云层。
这感觉及其古怪，仿佛有人用刷子在他神魂上过了一遍一样。
而他再次落到实地上的时候，眼前的万魔界已经全然变了一副光景。
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一大堆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的烂肉搅在一起，堆成一团，人站在底下，得仰头才能看到顶端。
要不是其中还有辨认不出颜色的法袍，顾渊很难想象，这些东西曾经是万魔界内真是存在的人族。
让人几欲作呕的血腥气带着腐烂的热意飘散在空中，顾渊自认忍耐能力尚可，都被这味道激得差点吐出来。
所以，他这些天看到的那些侍从魔女，仅仅只是郁明世从自己记忆中抽取的一点影响而已。
真正的他们，早就在万魔界从未清朗过的天空下一点点和肮脏的污泥融为一体。
顾渊抬眼看向面前的，“人”，这个样子的郁明世可能已经不能称作人了。他整张脸都被黑色的蛇皮包在下面，上半身仍然裹着残破的黑色薄皮，到了腰际的位置，就像是被人生生扯断的一样丝丝缕缕地耷拉在身上。
而在此之后连接在他身上的，就是粗壮的九婴头颅。
顾渊：……
这倒是他没有想过的。
下一刻，顾渊侧身闪避，躲开郁明世毫无预兆的一激。
“咔”整块假山石被震碎在地，郁明世恶狠狠地盯着他。
他粗重地喘息着，九婴的躯体给他带来的负荷远远比表现在外面的要多。但即使这样，郁明世还是死死盯着顾渊不放，仿佛看着肉的饿狼。
那其中的情感浓烈混乱，顾渊冷静和他对视。
憎恨，怨毒，嫉妒……还有一丝藏得极深的怨毒。
【我没想到你会回来……找郁荼。】郁明世说话的时候仿佛每个字都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是来向本尊赔罪的吗？】
顾渊笑了一下，“那倒不是，是来见前辈的。”
！
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郁明世附在地面的上的双手猛然攥紧，顾渊几乎是半强迫地被压成和他一样的高度。
【你……】
郁明世的眼里已经没有人类该有的神志的，全然是兽类的残忍。
他想要杀了顾渊，想要直接把眼前的人撕碎。
但两人都知道，他不可能这样做。
冷汗从顾渊的额角滑落，但他只是看着郁明世，唇角勉力上翘，“我也没想到，原来世界的主角还能轮班啊。”
——
顾渊当然不是什么主角。
郁光风从现世来，即使他身边没有能直接告知他身份的类似于系统，或者干脆就是他穿书之类的设置。一路上打怪升级，只要是他看上的美人都能收入囊中，中用的法器都唾手可得，也该推断出自己的身份。
但顾渊可以肯定自己不是。
毕竟一个男频玄幻类的主角后面怎么可能接他这么一个，嗯，拐带纯真小蛇的耽频狐狸。
但对于现在的郁明世来说，这些反而都不重要了。
唯一重要的，只有顾渊身为穿越者的身份。
顾渊仔细思考过郁明世经历的剧情，他没有得到长生，在九婴这里，就是剧情走完以后被天道抛弃了。
但如果他能给出另外一种解释呢？
比如说——其实是顾渊替代了他的位置呢？
郁明世扑上来，双手掐住顾渊的脖颈
他身上的血腥气铺面而来，顾渊不躲不闪地和他对视。
相比之下，反而顾渊才像是那个胜券在握的人。
顾渊嘲讽般地笑，“其实一开始只是觉得自己运气太好了一点，入道的时候直接进天剑阁，一路无波无澜。”
“原来这叫做主角待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