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看了一眼,郁荼闭着眼睛，半边优美的侧脸在车库昏暗的灯光下有种惊心动魄的漂亮。
顾渊悄悄点开手机，半夜给自己助理发去了一条微信：
【我在昏迷之前有交过男朋友吗？】
曾经在华尔街磨炼过十年的助理几乎是立刻就给了回复,但很明显，非常不高兴：【老板,你只是过劳导致昏迷了,又不是被车撞了失忆。】
顾渊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边缘滑动了两下,片刻之后，发过去一句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话。
【那我爸妈那边有没有安排相信对象,或者是，我之前定下了未婚夫？】
……
【？？？】
手机那边，顾渊优秀的助理正用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盯着这行字。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医生的交代，思考自己是不是漏听了类似于“后遗症会有臆想症状”之类的话。
优秀的助理确认自己没有忘掉医生的任何嘱咐，那么问题就出在了老板自己身上。
几秒之后,顾渊再次受到了一条信息：【老板,你是不是被人缠上了？】
不得不说,助理对于顾渊的了解是探到了骨子里。果然那边顾渊回过来一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顾渊看似面上毫无波澜，实际上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一样。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只是根据事实情况推测的而已，所以老板,您是被一个非常符合喜好的男性缠上了是吗？对方还说和您曾经有情感纠葛是吗？】
顾渊：……
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次嫌弃自己的助理太过聪明。
顾渊迟疑了一下,正准备将今天的事情告诉助理，让他去查郁荼的身份时，手机被身边人抬手抽走了。
！
顾渊下意识回头,只见郁荼清浅的目光在屏幕上微微一扫。
其实现代的简体中文对于郁荼来说辨认还是有些难度的——如果顾阁主曾经没有为了方便用简体中文写发展计划的话。
他轻易就认出了男朋友,未婚夫和对象三个词。
结合上下语境,仿佛顾渊对于这种事情很娴熟一样。
心虚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顾渊默默地在心里打了一遍腹稿,意识到他好像并没有理由和郁荼说自己的私生活，毕竟两人现在还是陌生人来着。
……郁荼垂眸在车门上推了一下，声线听不出喜怒，“怎么开？”
顾渊拿不准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因为生气故意的，反正一直到他带人坐电梯回家时，郁荼都没再说一个字。
明明在会所刚见到自己的时候，眼睛都快亮出星星了。现在就跟只被打扰了睡眠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样，但凡身后按条尾巴，都该暴躁地扫来扫去。
“客房在二楼，我带你去。”顾渊按下二层的电梯。
“——客房？”
郁荼缓缓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仿佛要嚼碎了吞下去一样。
顾渊：……
“你先别生气。”顾渊默默挪开了目光，斟酌措辞，“我是真不记得咱们两个之前是什么关系了，总不能今晚睡一起吧。要是你记错了……”
“呵。”
一声冷笑砸到了顾总头上，砸得他乖乖巧巧眼观鼻鼻观心。
郁荼死死盯着顾渊，酸涩的情绪伴着说不出来的惶恐在心中蔓延。
自此顾渊通过昆仑镜拿回记忆以后，郁荼就再也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
郁荼当然知道这次是意外。天道的意思是顾渊的灵魂本就不属于修真界，两个世界的法则相互拉扯下，正好赶上顾渊进阶，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问题倒也不大，只要郁荼在这个世界等顾渊自己恢复记忆以后，两个人就能回去了。
但惶恐是根本无法避免的。
因为对于郁荼自己来说，他根本不知道顾渊为什么会在那么多人当中选择自己。
在修真界的时候，他尚且能将顾渊禁锢在自己身边。但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要是顾渊接触到了别人……
郁荼不知道该和谁生气，巨大的不安噬咬在心脏上，疼的一抽一抽的。明明顾渊要是不为了他去使用昆仑镜，现在也不一定会这样。
他应该更乖一点，不该在这个时候和顾渊生气。
他有什么资格。
但就是忍不住。
明明都说过以后就会好好的，都和他承诺过再也不会出现失忆的情况。
骗子。
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和他亲近的人，也不知道是朋友还是其他关系……
在他没哟出现之前，凭顾渊，身边根本就不会缺人。
郁荼气闷地垂眼，抿唇不看顾渊。
“好啊，那就住客房好了。反正都是我‘记错’了。”
他声线偏清冷，要是一直不变，轻易就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寒。但这句话的尾音却带上了不太常见的黏糊。
顾渊无声地往前倾身，仔细地观察了一下。
很好，他又把大美人眼眶给弄红了。
他现在就很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出郁荼这样看着清冷不染凡尘，实则又凶又爱哭的人呢？
“那要不——你睡主卧，我去睡客房？”
顾渊冷静提议。
……
郁荼眼眶还红着，唇角就轻轻地上翘了一下。
又想笑又觉得现在笑出来太丢人，只能一直绷着。
顾渊觉得自己的审美观被戳了一下，戳他的那根棒子在那里说“好看吧好看吧，我觉得可以，我觉得你觉得也可以。”
他要是真失忆过……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毕竟像是眼前人这样每一点都长在顾渊心尖上的，不该什么关系都没有啊。
顾渊这套房子是复式结构，但面积不大，客房和主卧之隔了一面墙。
这边每周阿姨会来两次，所以即使客房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倒也不至于用不起来。
顾渊就看着郁荼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看不出喜怒。
他就像是一只巡视领地的凶兽，只要稍微发现一点其他东西的气息，就能把眼前的所有东西撕碎一样。
片刻之后，他终于放松下来，眉眼中居然透出一种乖巧，“没有其他人睡过这张床是吗？”
顾渊：“？我为什么要带别人回来？”
郁荼自顾自走向床，弯腰摸了摸布料，以此掩饰自己的小开心。
“可你带我回来了。”
顾渊抬手捏了下眉心，没忍住笑了。
“我有点好奇，”顾渊顺手拉了一边的椅子坐下来，“咱们两个之前是怎么相处的啊？”
顾渊是认认真真地想要知道在郁荼这里，他们当年的“特殊时期”是怎么相处的。
郁荼不说话的时候就是清清泠泠，就特别让人好奇他都幻想了些什么。
也许是
……
郁荼沉默片刻，“我们，是在魔界认识的。”
……
顾渊：噗。
哪个魔界？这孩子是游戏打多了吗？
他就这么单手支在扶手上，一双桃花眼笑得弯起来，照理说还挺招人。但落在郁大宗主眼里，非常过分。
“你觉得我在骗你？”
若是换做顾渊第一次失忆的时候，郁荼现在的目光都能冻成冰了。
但现在不一样，吃甜吃习惯的小孩子再次被塞一嘴苦味的时候已经不能提起力气反抗了。
郁荼瞪着顾渊，没坚持两秒眼看着又要见红。
“你先别急，”顾渊赶紧顺毛撸，“我不笑了，你慢慢说。”
……
“真不笑了，别哭啊。”
“你——”郁荼的唇被自己咬成艳色，“你当时伪装成鬼狐族的小公主来万魔界营救程颖，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是在万魔界的东南平原上。
……我本来就没有骗你。”
郁荼想说的大概还有很多，但已经在颤抖的喉咙根本支撑不下来。
在任何人面前，他都能冷血强大。但唯独顾渊不行，在这人面前，他简直就像是个瓷器做的娃娃。
这段时间积累的不安惶恐，随着今天压住的委屈一齐涌上心头，郁荼知道自己大概哭得像是个小孩子，但他就是忍不住。
顾渊怎么也没能想到，自己一句话就把大美人惹成这样。
客房里的抽纸还不知道放在了哪里，情急之下只能用袖子帮人擦眼泪。
顾渊无奈地笑问，“你是水做的吗？怎么这么爱哭啊？”
谁知道刚才说话就和挤牙膏一样的大美人立刻反驳，“是你先……是你先不信我的唔……”
郁荼咬牙忍住身体的反应，又气又委屈。
顾渊只能顺着，“是我不对是我不对。”
“你，根本不知道哪里不对……”
顾渊：……
真的，他真的要笑出声来了。
但考虑到这次再笑出来，恼羞成怒的大美人很有可能会扑上来掐死他，顾渊生生忍住了。
“你，已经忘掉我一次了。你说过不会再有第二次的。”郁荼紧紧抿唇，从眼尾到耳尖晕成一片，可怜又漂亮。
其中浓烈到犹如实质的情感让顾渊微微一怔。
“……你要是想不起来呢？要是你在这段时间喜欢上别人呢？”
郁荼指尖都在发僵，战栗地捏紧衣角。
要是换了几年前，这样的话他是万万不可能说出来的。但顾渊把他养得很好，曾经什么都藏在心里的小蛇终于学会了用头顶着人撒娇。
他看着顾渊，呼吸不稳，“顾渊，你要是永远想不起来怎么办？你在这个世界里也有亲人朋友，以后还会有爱人。”
“……我会被你丢掉吗？”
……
顾渊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么一段。
他没有记忆，但心脏隐隐有种被揪住的感觉。
心疼、愧疚，以及难以忽视的爱怜。
有那么一瞬间，顾渊感觉自己触到了某些东西的边缘。
郁荼嘴唇翕动，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其实顾渊恢复记忆的可能占九成，这是郁荼来这个世界之前就已经知道的事情。但他就是不安，不是还有一成吗？
要是有意外呢？
要是顾渊……
脸上全是湿热的一片，顺着下巴滴到地上。
“那怎么办啊，我都忘掉了。”顾渊放轻声音哄人，“要不你想想办法让我记起来？”
……
顾渊本来想说的是让郁荼别哭了，乖乖睡觉，明早起来再想办法。
现代医学不行，大不了试试玄学。
谁知道他还没开口，唇上就覆上了另外一个人的气息。
郁荼超凶地咬住顾渊下唇，舔吻的时候却又变得小心翼翼。
窗外月色笼在云层中，此时往外探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