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北海再次站起身,手持那个还剩半截的长剑。
他浑身衣衫破烂不堪,披头散发,手持着半截断剑,看上去像一个发了疯的疯子。
吴桐眼神空洞无光,他已经彻底放弃了挣扎。
就那样躺在吸收了无数鲜血的沙土之上,安静的等死。
吴桐突然开口。
“没想到这城下战场,躺起来还挺舒服,让我想起了家乡的大软床。”
说着,他微阖上眸子,陷入沉沉的记忆中。
吴桐出身浩然天下,中土神州的一个名门望族。
年幼时就被山上仙师相中了根骨,上山修行。
因为他是一个极其罕见的剑修,并且天赋极佳。
他被宗门寄予厚望,所有资源都向他倾斜。
他从小就生活在锦衣玉食之中,所睡的床铺,都是由上等丝绸制成。
哪怕是一条再不起眼的床单,它的价值都是山下的普通百姓,奔波劳碌一辈子,都无法挣得的。
此时的他,竟说这战场躺起来堪比家乡的软床,不知是濒死之际,出现了幻觉,还是内心真是做此想的。
吴桐继续开口。
“初来剑气长城时,我晚上都是蹲在门槛上,倚着门沉沉睡去。”
“因为你们剑气长城的床板太硬,硌得慌。”
“要是早知道这场外战场,躺起来竟如此松软。”
“我倒也不用,每天倚着门而睡。”
两珠眼泪从吴桐空洞无光的眼睛中流出,滑过他的脸颊,掉落在沙土上,只是一瞬,沙土上就再也没有那珠眼泪存在的痕迹。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陈兄弟,黄泉路上,有你相伴,倒也不太孤单。”
“只是我那……”
吴桐已经泪流满面,似乎是不想让陈北海看到自己如此软弱的一面,他没说出后半句话。
只是翻了个身子,将脸埋在沙土中。
他呜呜咽咽,嘴里吃满了沙土。
其实吴桐的担心是毫无必要的,此时的陈北海,正处于一种无人之境。
对于外在他人的厮杀,吴桐的低吟,充耳不闻。
陈北海依旧保持着站立姿势,他手持断剑,直指大妖渔歌子,只是迟迟没有递出这第三剑。
渔歌子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怎么,陈北海,你是怕了?不敢递出最后一剑?”
渔歌子的笑容中,带着些许怜悯。
“你是想拖延时间,等剑气长城的其他上五境剑修来为你解围?”
“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此时剑气长城的上五境剑修们,自顾不暇,哪还能来此地救你?”
渔歌子漫步向陈北海走去。
“不过,我说了,你死不死我根本不在意。”
“所以,如果你此刻乖乖跪地磕头,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大发慈悲,饶你一命。”
依旧保持站立姿势,身处无人之境的陈北海,隐隐约约之中,仿佛抓到了一丝,被拓印进自己脑袋中的那一剑。
他一步跨出,同时也跨出了自己之前的无人之境。
一时间,战场的厮杀,兵刃相撞的声音,人族和妖族的哀嚎,吴桐的低吟,以及大妖渔歌子的假惺惺的怜悯。
所有的声音一起撞入他的耳中,如大浪拍城头,一下冲击的陈北海双耳流出鲜血。
他沉声道:“天地之间,我独做龙王破!”
下一刻,伴随着一股滔天剑意,陈北海递出了最后一剑。
大妖渔歌子眼神凝重,眯起一双丹凤眼眸,死死盯着陈北海的最后一剑。
一丝恐惧,在他心底迅速落地生根,当他意识到不对,想要逃离此处时,那一剑已至身前!
那半截断剑的前方,竟然由剑意凝聚成了一个龙头。
伴随着龙吟之势,大妖渔歌子被一剑洞穿胸口。
递出这一剑后,陈北海仿佛全身气机被抽干,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地。
一个中五境剑修递出的一剑,竟然将一个飞升境大妖穿心而过!
这样的事闻所未闻,前无古人!
渔歌子喃喃自语。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我堂堂一个飞升境,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中五境伤到?”
大妖渔歌子捂住胸前的伤口,面容扭曲。
“你这一剑太垃圾了!完全不够让我眼前一亮!”
“所以,少年死吧!”
他扬起手掌,就要朝已经虚脱过去的陈北海拍去。
陈北海瘫坐在地,无力地看着那一掌落下。
虽然知道即便自己能递出,学自引路人的那一剑,渔歌子也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可真当这个现实到来,他的心中还是生出一种希望破灭的感觉。
他躺在战场上,等着那致命一掌的到来。
陈北海喃喃自语。
“吴桐你没骗人,这片土地,躺起来真的比床板舒服多了……”
陈北海闭上眼睛良久,却没等到那致命一掌的降临。
一股暖意充斥他的全身,帮他缓慢恢复身体内的灵气。
陈北海睁开双眼,却看到儒生站在自己身前,替自己挡住了那致命一掌。
这位儒生正是坐镇城头的三教圣人,儒家李真意。
李真意看着陈北海,笑容和煦。
“我来迟了,但所幸不晚。”
面容扭曲至极的王座大妖渔歌子,声嘶力竭。
“都给我死!”
他的本命飞剑鲲鹏突然现身,一下扩大千余倍。
此刻渔歌子的本命飞剑,大如一尊山岳。
飞剑鲲鹏向三人的所在地碾压过去。
就在此时,不远处一个僧人颂了一声佛号。
正是坐镇城头的佛家圣人,悟能。
佛家圣人收起怜悯相,做金刚怒目状。
“法天象地,长!”
随着这句话的吐出,那佛家圣人,身躯突然拔高数百丈。
青面獠牙,身后多出六条手臂。
如恶鬼降世的佛家圣人,六臂齐出,一下将大如山岳的飞剑鲲鹏甩飞了出去。
他化掌做拳,六臂同时朝那小如芥子渔歌子锤去。
每当佛家圣人的一拳落地,落地之处就瞬间出现一个大坑。
地面振动不已,如在这战场了发生了一场八级地震。
大妖渔歌子反复腾挪,才勉强没有被一拳锤中,当场变成一摊肉泥。
他面容扭曲,满身尘土,狼狈至极。
哪还有一开始面对陈北海的淡定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