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妮娜拎着一瓶粉红香槟绕到了空无一人的侧厅游廊上,她把酒倒进长形杯里,看着泡沫从杯底一层层泛上来。一如她心中苦水,自下而上,咕噜咕噜的从心底冒出来。
她仰望天空,弯月皎洁的挂在天空的一方,有几颗疏星闪烁,城市里要看见星星是很难的。人间有比星星更耀眼的东西,钻石项链,女士们耳朵手腕与脖子上的珠宝,发光的银制餐具,以及往来宾客如同蝴蝶一般翩跹的衣裾。
这些曾经对于她而言只存在在梦里的一切,一夕之间,仿佛唾手可得。
可是她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快乐,因为得来的太不费力,自然也很难产生珍惜的感情。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宋家的人会对于她和母亲的存在产生那种蔑视的感情。因为无论是戴妮娜还是王一贤,她们的牺牲与欲望其实无法撼动这座金钱之城的一草一木。
影视剧里什么那什么富家公子爱上灰姑娘,有钱父母暴跳如雷的剧情其实在现实里根本不存在。对于那些坐拥这些财富一代又一代的人精与富人而言,灰姑娘无非是扑火飞蛾,烧死一片是一片,富人餐盘上的点心,何足挂齿?
戴妮娜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杯中的香槟,倒也不是借酒消愁,这只是一种机械性的重复行为。倒酒,喝酒,将空杯翻转,一滴不剩。呵,她真厉害。
她已经有了八分醉意,脑袋晕晕乎乎,面颊仿佛被火灼烧,有一种热意。
这时她听到门廊转角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戴妮娜登时酒醒,四下张望,毕竟这是主人家,她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喝酒,对于那些人而言,她还是一张陌生面孔。
她一手握住酒瓶和杯子,一手摸索着从黑暗里站起身。
夏夜的凉风轻拂过屋外的灌木,发出沙沙的响声。被这微风一打搅,她醉意有些消散。她本想提脚离开,却被拐角处传来的争吵声阻止了离去的脚步。
“宋万起,你说过让我等你,可如果我不回来的话,我根本不会知道那个下贱的女人怀了你的孩子这件事!”
“宋万起,你对得起我吗!你说过要给我一个家!”
“你却娶了那个村妇!”
戴妮娜本意是逃跑,可是听到宋万起的名字,又听见有人用村妇、贱人这样的字眼形容自己的母亲,她不禁握紧双拳。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声音的发出者,是个男人。
戴妮娜的好奇心驱使她蹑手蹑脚的沿着游廊栏杆摸过去。
她在转角处缓缓将自己的头移过去。这一幕,令她永生难忘。
她的继父宋万起坐在栏杆旁的椅子上,双手捧头,他面前是一位同样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冲上前去不管不顾地抬起他头吻他,却被宋万起挣扎着扯开。
“我说过我会解决这些事情,你只需要在国外等我。”
“你就这样子走进我家门,要是被看到了,我如何做人。”
戴妮娜恍然大悟,为什么宋济之要形容母亲与他大哥的婚姻是交易。为什么宋济之口中的那个他大哥的恋人不能嫁给宋万起而要通过她母亲成为与恋人相会的媒介。
王一贤虽然自私自利,但是这一瞬间,戴妮娜再也无法狠下心去恨自己的母亲。母亲又何错之有?可是明知真相也要做出交易,钱真的对王一贤重要到这种地步?
戴妮娜忙缩回自己的头,她捂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响声。
撞破惊天秘辛,她不是傻子,这种时候要是被人捉包,她死无葬身之地。
她提着裙子,轻手轻脚的离去。
直到她重新回到聚会的人工草坪,听到那似有似无的安达鲁西亚乐曲慢慢变成充斥她耳朵的震耳音乐时,她如坠冰窖的四肢这才慢慢回暖。她慢慢舒展开肩臂。
她把香槟和酒杯搁置在铺了白色桌布的长形自助餐台,借着酒瓶的支撑,稳了稳自己有些发软的双腿。
有人在这时抓住了她手臂。
她身体一怔,条件反射似的瑟缩了一下。
“怎么了,怕成这样?”
戴妮娜双脚一软,往后倒去,宋济之一只手及时握住她手臂,另一只手有力地托住她腰肢。
他把她扶起,却保持着半抱她的姿势。
“你喝酒了?”
他漂亮眉眼在她虚浮的视线里显示出一种不真切的模糊感。
他身上熟悉的乌木沉香香水令她安心。可也只安心了数秒,因为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愠怒之意。
“我只允许你离开一会儿,你可是消失了有一个钟头。”
她冲他露出一个醉醺醺的傻笑,然后吃力地咧开嘴,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来。
戴妮娜并没有真的醉到这程度,可是金主生气,她要是十分清醒地与他顶嘴,怕是要惹的他更生气。
倒不如装傻充愣,等明天酒醒就装作断片,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
方才窥探到的秘密依旧令她心惊,也不知道是否是酒精给她的感觉加了倍,一颗心在胸腔里狂跳,有种濒死的失重感。
她原地转了一个身,直接抱住他腰,把头枕在了他的胸口。
宋济之有点猝不及防,她毫无防备的信赖动作很显然有效地缓解了他怒气。
他紧绷的表情因为她的拥抱慢慢松弛下来。
戴妮娜闭上眼睛,倾听他有力心跳。他的热量与心跳隔着西装缓缓传来。她享受着这种现实的感觉,在这沉重的一天之后,她太需要这样的感觉了。
宋济之牵动嘴角,纵容了她的拥抱。
他空出一只手,如同长辈一般用手掌轻拍她后背。
看着不远处宛如壁人相拥的两人,王一贤捏紧了红酒杯的杯柄。
她的思绪回到了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