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青尧在审讯室外的双层玻璃前抱臂,从她所处的地方,可以轻而易举看到审讯室内的情况。
宋万起双手戴着手铐,对于任何有关这起案件的问题保持着一贯的不合作姿态。
紧急逮捕留给范青尧的只有十二个小时的时间,可就在一个小时以前,又一具尸体被发现,其地点就在宋万起山顶别墅不远处两百米的地方。
子弹的检验结果出来了,来自同一型号的双管霰弹枪,如果不是宋万起情杀这一案,真正的凶手可能还不会这么快浮出水面。
宋万起在美国的时候考过持枪执照,在美国又是某狩猎协会的一员。他会用枪,又有狩猎经验,拥有霰弹枪不是难事。
而让范青尧真正怀疑上他的,还不是这些。
而是半年以前,在高速路上发生的那起车祸,虽然最后是以雨天货车打滑,货车司机刹车不稳撞上迎面而来小车所导致的意外事故结案。
肇事逃跑的司机在一周以后也主动投案自首。据他所说,是因为过于害怕,所以只得逃离现场。
又因为连续的大雨冲刷路面而导致证据缺失,即便是犹有疑惑,也只能作罢。
但是范青尧清楚的知道这并非一起简单车祸。车窗被砸碎,尸检结果表示驾驶座死者的颅骨有凹陷,是重力打击所致。剧烈的碰撞也许会导致这种结果,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里,在副驾驶座当场死亡的女性头上,并没有类似痕迹。
副驾驶座的死亡率最高的原因是因为发生碰撞的时候,司机会本能的把方向盘往自己的方向打,那么副驾驶位会直接受到冲击。副驾驶的损毁比驾驶座更严重,尸体的伤也就更重。但即便如此,在副驾驶女士的头颅上,那种因为撞击而留下的痕迹反而很轻。
如果有人在撞车之后进行过二次伤害,那么一切都可以说得清楚。偏偏出事路段过于狭隘,没有电子眼,进入道路的监控里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货车司机自首,案件圆满结结束。同事打趣她这刨根问底的怀疑精神。
“青尧你是警员而非侦探,证据是第一原则,其他是疑罪从无。不过是一起简单肇事逃逸案,你不依不饶,大家难做。而结果不会有所改变。”
不,范青尧想,这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就在十几年前,也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那时候她刚调来这辖区没有多久,所以对这样的事印象深刻。
死者是一名中年女性,她驾驶的一辆宝马汽车在通过出城隧道的时候撞上了隧道侧旁,出事时间是在一个下雨天的傍晚,她的头颅上同样留下了这样的痕迹。
死者的儿子来到警局报案,举报这是一场蓄意谋杀。而他举报的对象,正是今天坐在这里的宋万起之父宋明志。
宋明志雇凶暗杀情人,这在当时可是引起了一阵轰动,不过后面的种种调查显示宋明志并不存在作案嫌疑,案件发生之时,他正在菲律宾进行一场合作的洽谈。
而那天报案的年轻人,正是现如今盛云老总,宋济之。
公寓内
一杯年份甚久的霞多丽下肚,戴妮娜的眼皮不住打着架。
她躺在宋济之膝盖平放的抱枕上。
“我想要休息一下,一会儿你叫我。”
宋济之用手指拨动她额前碎发,他仍是清醒,抚摸她一如抚摸一只幼猫。
他的眼神随着她慢慢合上的双眼渐渐变得幽暗。
他拿起手边的遥控器,调低电视音量,在冷光屏的照耀下,她的脸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莹白色,随着电视镜头的跳动,那种光线也在她的脸上跳动。
她的嘴是小巧而富有肉感的,鼻尖略微上翘,像一只花栗鼠。她毫无防备的枕在他腿上睡去,这是一种全盘的信赖。
就像是找到安全栖身地的一只哺乳动物,睡梦里的她蜷缩起身体,头往枕头上放又靠了一靠。
宋济之关掉电视,借由窗外灯光凝视着她的脸。
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
他慢慢扶起她的头,他让她依靠着他身体,然后他从自己腿上取下抱枕。
他把抱枕放在沙发上,扶着她的头慢慢倒下。
宋济之站起身来,双手负在身后,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又看了她好一会儿。
然后他站直身体,悄然离开。
李绝娣推开范青尧所在的监视室大门。
她手握一本天蓝色文件夹。
“范队,你要的情报。”
范青尧接过,翻开来看,是当年宋济之报案的卷宗。
李绝娣说,“比起宋万起,宋济之的履历可是干净的多。”
片刻,她补上一句,“干净到有些不正常。”
范青尧翻看资料,抬了抬眼皮。
“怎么说?”
李绝娣道,“他在英国读完商科之后就进入宋明志手下企业工作。也许是为了让他在公司建立自己的关系网,三年之间把宋明志手下企业实习了个遍。”
“比起宋万起,他的实习岗位更底层,都是些部门组长和经理之类的小职位。”
范青尧道,“那么,你觉得奇怪的点在哪里?”
李绝娣说,“私人关系。这家伙是个十足工作狂。情人,没有。女友,没有。就连所谓的知己密友,也是空白一片。”
“他是城中有名黄金单身汉。长相俊朗到完全可以做影星。可是私人关系太干净了,固定男友固定女友都无。市内有名风月场所也没他登记。”
范青尧有意玩笑,“那么,他还是个好男人。”
李绝娣轻呵一声,“志不在此就在别处。对于某些女性,他可能是十佳择偶人员。但对于办案,关系复杂的人比关系简单的人更好找到头绪。像宋济之这种人,无论是作为嫌疑人还是受害者,都会让人头大。”
范青尧看向下属,露出有些赞许的神情。
“小李,你现在总算有了点办案人员该有的直觉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