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
这里已经拉上了警戒线,一具高度腐烂的男尸被打捞了起来。尸体已经有很严重的巨人观状态。几个上前勘探的新警员都因为这种难闻的气味和尸体高度腐烂的外观被逼到一旁干呕了起来。
“渔民在早上出海,捕鱼的网钩钩住了死者的衣服,以为是一条大鱼,结果打捞上来一看,差一点没昏过去。”
范青尧二话不说就蹲在尸体面前,对于眼前的景象她无动于衷,眼睛也没有眨一下。她的手在肿胀的辨认不出五官的一坨烂肉里搅了搅。按照自己的感觉摸索到了头颅的位置,那里有熟悉的凹陷。因为对这种手法太过于熟悉,这些天来她日思夜想,不断的复盘着案发的照片和自己手上的触感,她初步断定,是那个变态杀人魔又回来了。
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惊愕表情。
“死亡时间呢,初步估计是多久。”
法医说,“因为一直受到海水盐分的侵蚀,依据尸体高度腐烂的状况,尸体的死亡时间比实际应该要更短,具体时间还要通过其他专业检测大致推测的出。”
范钦尧呢喃,“是他。”
“一定是他。”
范青尧眼里闪烁着一丝精光,她脸上浮现出一种势在必得的冲动。在李绝娣眼里,觉得范队甚至有一点不像话的兴奋在里面。就像是在草稿纸上计算一道数学习题,那种做到一半突然灵光乍现出现解题思路的模样。
李绝娣开始隐隐为她担忧。她痴迷于追踪凶手,对于侦探来说是好事情。但是对于警员,这种痴迷会让她在一系列毫不相干的案件里拼命寻找其粘连的地方,她的工作不是解密而是保护人民财产安全。可是这个突然出现的杀人魔已经在某些她自己都意料不到的时刻开始蚕食起范队的理智。
在返程的路上,李绝娣说,“范队,你有没有觉得,你在刻意的把一些案件和1218连环杀人案联系在一起。”
“以一种非常匪夷所思的关系。”
范青尧翻看自己的案件侦查本,头也不抬的问。
“你想说些什么?”
李绝娣深呼吸一口气,她说。
“范队,被宋万起袭击之后,你有在按时看精神科吗?”
“那种伤害事件之后,是需要长时间的心理干预。”
范青尧翻了一页。
“看那些东西干嘛,你知道心理治疗一节课要多少钱吗?我是基层公务员,可没有那么多闲钱。”
“况且,我们局里不是有心理医生吗?”
她合上本子,下结论。
“所以,你觉得我精神不正常?”
李绝娣失语。沉默片刻,她鼓足勇气道。
“范队,在我看来,你是该休息一阵了。”
“无论是这起事件还是您的生活,常年如同一根弦一般紧绷着,总会有断裂的一天。”
“又或者说,这起连环杀人案让您想起了七年前。”
范青尧厉声道,“绝娣!这件事情与那件事情毫无关系。”八壹中文網
“你是在质疑我的专业态度!”
她愤怒道。
“我所做的这一切全部都是因为我的办案直觉和素养,我所想要做的是不再让七年前的惨案重演!”
七年前,范队的女儿死于一场意外。按照直觉追查某一杀人案嫌疑人的范青尧在追踪凶手的过程里,错失了女儿最后的生机,她的女儿死在那个当街朝人挥舞凶器的歹徒的匕首之下。
而她追查的犯人在七年前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就此失去了影踪。
范队从那时候起,就愈发沉溺于追凶和查案,仿佛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削弱自己的愧疚一般。
美国
室内的天鹅绒窗帘全部拉上,投影仪的光束从天花板射入雪白的巨型幕布之上,灰尘涌动在光束之中,宛如下雪天车头灯前卷动的粉尘般的雪粒。
宋济之坐在桌前,一只手搭在桌上,另一只手握住遥控器。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视频里的画面,那画面和此刻宁谧的氛围相比而言是不堪的,屏幕里是雪白而缠绵的两具身体,偶尔夹杂着彼此仿佛叹息似的微喘,被单被脚趾和手指拧紧又松开的动作弄出暧昧的褶皱。
他按下了暂停键,画面停留在了戴妮娜紧锁的眉头和绯红的面颊之下。
他按一下遥控器,她动起来。他又关上,仿佛她的移动和停止都是因为自己的手指按压遥控器按钮的结果。
他反复的停下又反复的打开,银屏上的光芒不断在他脸上交替闪现。
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特别的兴奋。
他伸出手去,眯着眼,将手指慢慢靠近她的脸颊。仿佛通过这样的方式就可以摸到她的人一样。
宋济之缓慢的闭上眼睛,他的喉结在喉咙的皮肤之下滑动,仿佛感受到她冰凉的手从他毛衣的下摆穿过。
他任由自己的遐思在幻想的海洋里不受约束的驰骋。感受她玫瑰一般芬芳的吻,感受她皮肤冰凉滑润的触感。
他在恍惚之间睁开眼,她嫣红的嘴唇,桃子一样的脸在他眼前浮现。
“你会爱我吗?”
她问他。
她的手划过他额前的头发,用指腹在他瘦削的脸颊上不带一丝停留的滑下,拇指抚摸他嘴唇,最后像挠一只猫儿一般挠他的下巴。
宋济之露出虚幻的微笑。
戴妮娜的红唇随即贴附而来。
我爱你,很爱很爱。
“我只有你了。”
我也只有你。
他的手机响动起来。打碎他旖旎幻想。
宋济之极其不耐烦地拿起手机来。
映入他眼帘的,是戴妮娜灿烂而惬意的微笑。她手捏刀叉,手肘搁在餐桌之上,巧笑倩兮,不知在与对面的人说着什么,那脸上的愉悦之情似乎是在昭示着谈话的愉快。
而她对面坐着的,虽然只看的清楚侧脸轮廓,但也足够辨认出,是一个和她年纪相近的年轻男孩。
在另一张照片里,那年轻男孩正将眼神长久的停留在咧嘴微笑的戴妮娜的脸上,那种神情不言而喻,是一种爱慕。
宋济之打来电话的时候,戴妮娜正在挑选着出门要穿的衣服。
今天是王一贤出院的日子,她在花店订购了一束郁金香拼蝴蝶洋牡丹的花束,想着王一贤出院自己按照平时的黑白灰搭配去见她是有点不吉利。
她打开衣柜,挑选冬裙。
衣裙首饰和背包是按照每一季度送来的,除去在外就餐和参加一些宴会的时间,她很少穿衣打扮,尤其是在冬天穿裙装,在她眼里是既束手束脚又不保暖。在冬季参加酒会的时候她真的很想问,为什么女士就一定要穿着露前胸露后背的连衣裙和阻碍自己行动的细高跟,既不舒服也不保暖。男的就很爽啊,西装里面穿高领,外面一件厚重大衣,有的还给自己另添一件紧身套头羊绒衣在衬衫外面。
她今天穿裙子纯属是满足王一贤要求,上次她离开之时,王一贤说,“毕竟是年轻女孩子,干嘛总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戴妮娜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的话总比别人更能影响自己。
反正晚上还要出去和贺海荣吃饭,所以干脆一起挑选,省时省力。
她刚从衣架上拿出一条白色的针织裙,放在衣柜隔断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戴妮娜把衣服放在自己身上比划,一边接通了电话。
他开门见山就问。
“你把车撞了?”
戴妮娜像个做错事突然被抓包的小孩,她小心地问,“你这么快就知道啦?”
“为什么出了事你不告诉我?”
戴妮娜想当然的说,“当然是你工作忙,车子也没撞出大碍,我何故用这点小事麻烦你。”
在他听来却刺耳的像是狡辩。
宋济之问,“还有什么吗?你没有告诉我的事情。”
戴妮娜想了想,然后她摇摇头,“没有了。”
宋济之语气如常,眼神却冰冷。他强忍住怒意。
“那么你现在打算去哪里?”
戴妮娜握住手机的手指一僵,他怎么知道她要出门?
她突然警惕地抬头望向四周。
“你怎么知道我要出门?”
她的语气里添加了一丝防备之意。
她的种种表现都表达出她从未信任过他。
但戴妮娜很快反应过来。她还没有他会在房间装摄像头偷窥自己的这种想法,毕竟这种变态行为超出了她认知。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些在家里来来去去走动的菲佣,还有她用室内电话向花店订花束的事情,猜出她出门也很正常。
她卸下了防备,她们向宋济之报告自己无可厚非,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是他如此监视实在令人窒息,她呛一句。
“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非要明知故问吗?”
也要让他明白她态度。
宋济之掐断了电话。
戴妮娜看一眼手机。明明是他监视自己现在他却生气,戴妮娜有些无语,想他是到了更年期。
她扔下手机。被监视的她都没有生气,他何故如此不满。
而在宋济之眼里,这种不对称的信息恰恰坐实她对他不忠的猜想。
见她换上连衣裙,从梳妆柜里拿出一根珍珠项链戴上,他捏紧拳头,妒火还没有把他烧死。
戴妮娜把花束送到王一贤手里,王一贤将脸埋入花丛轻嗅。
她的柳叶眉自花叶的缝隙隐隐展现,有一种绝伦的美。
母亲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戴妮娜从小就认为,自己其实没有完全遗传王一贤的美丽容颜。小时候的自己干黄瘦瘪,算不上漂亮。而她记忆里的母亲,确实十分美丽的。很想得到美丽母亲的认同,这种认同比其他人的认同重要的多。
而现在母亲就在自己身边,她愿意重新成为她的家人,戴妮娜觉得自己心愿已了,没有什么比得上这一刻来更令她幸福。
她说,“大难以后必有后福,妈妈,您和宝宝一定能平安。”
王一贤从花束间抬起她慵懒而美丽的眼。
说实在的,比起戴妮娜的兴高采烈,她对于这种强行装出的母女情深十分憎恶。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陪着她演戏,该死的宋济之,自己喜欢陪女人演戏就自己演,非要拉上她王一贤。
她为什么先兆流产,呵呵,因为她自己喝了大量蝶豆花水。
宋济之让她演戏,而她与戴妮娜又闹的那般僵,想要缓和还要让戴妮娜信任自己那只有下狠手。宋济之这一招真是高,戴妮娜是她王一贤女儿,的确没有人更懂戴妮娜的命门在哪里。
在戴妮娜的人生成长之路上,她王一贤利用过戴妮娜无数次。把她当成自己失败婚姻的情绪垃圾桶,把自己的问题怪罪给戴妮娜,又或者指责戴妮娜是因为她才导致了自己的失败。每一次她王一贤都胜利了。戴妮娜会把她护在身后去抵挡她丈夫的铁拳,也会付出一切为了她开心,哪怕被她责骂,她也会讨好似的笑脸迎人,为了让母亲舒心。
所以这一出苦肉计一使,戴妮娜记吃不记打的又把自己当成了全世界最亲近的母亲。真是傻的可以,也贱的可以。
戴妮娜在她坐起的时候即刻把靠枕放在了王一贤背上。
王一贤只觉得这无微不至的女儿十足厌烦,倒人胃口。
装模作样,婊子一个。
她在心里咒骂。
因为自己的牺牲,王一贤对戴妮娜的恨意又多上一分。
宋济之那家伙拿捏自己命脉,为了让那个家伙满意自己就要冒着这样的危险。那种憎恶又无法直接发泄到宋济之或者宋家任何一个人身上,那么只能怪戴妮娜,只能恨戴妮娜,如果不是戴妮娜,就不会发生这一切。
看着戴妮娜的微笑,王一贤只觉作呕。
她强忍恶心。
她拉过戴妮娜的手。
“谢谢我的娜娜。”
王一贤想,戴妮娜被她亏待惨了,所以只要她释放一点好意,戴妮娜就会如她所想的露出幸福笑容,果不其然,这样的一牵手,戴妮娜很高兴的坐在了床边,她伸出手拥抱王一贤,将脑袋贴在她胸口。
“我爱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