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济之原来把底牌留在了这里。
她和贺海荣的关系,他究竟知道多少?此时的戴妮娜并没有继续深究下去的勇气。
宋青云突然道。
“蒋丽莎知道你有女友吗?”
“宋济之,你可是快要结婚的人。”
“背着未来妻子这样乱来,还真无愧于宋明志那老家伙的血脉。”
宋济之拉开座椅让戴妮娜坐进去。
他落落大方地坐下来,丝毫没有被宋青云的刻意挖苦所影响。
“二姐,你还真是纯良。”
“你不会真的信婚姻就是彼此忠诚的那一套吧。”
他半转过身体,手指轻轻拂过戴妮娜脸颊,就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且毫无生机的藏品。戴妮娜放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收紧。
宋济之收回手。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世上只不过又多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这不是新鲜事。”
“那么你呢?”
他的视线转向贺海荣。
“真的要和这个小男友共度一生。”
宋青云猛然一笑。
她睨贺海荣一眼。
“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男伴。”
“我连向你介绍都懒得。”
她摆摆手。
“论有趣程度,他可比不上你这小女友一根手指头。”
宋济之道。
“二姐你是过于谦虚了,谁不知道你新欢是知名运动员。”
“你可是要把人看好,免得他去践踏那一干年轻女孩的芳心。”
宋青云有些不爽。
“别张口闭口就是年轻女孩,现在的年轻女孩可看不上这样的。”
“为我工作的那些优秀的头脑,对于这种男生,可是很鄙薄的。”
贺海荣脸色很难看很难看。
戴妮娜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毕竟说到底,她和贺海荣本质就是一类人。
当然可以走,为了这份骨气站起来决然离去。可是她和贺海荣谁也没有动。像是两个装扮精美的花瓶对着这看似恭维实则侮辱的话语全盘接受。
宋青云伸出手叫来侍者点餐。
“怎么了?”
宋济之突然伸出手放在她额头之上。
“你看起来像是病了。”
语气妥帖带着一点关心,但是在戴妮娜眼里,宋济之眼睛里分明带着一种恶意。
好像在说。
怎么样?喜欢这份礼物吗?
她扭过头去,避开了他的眼神他的手。
她的拒绝显然让他不爽。
宋济之伸手揽住她腰身,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嘴唇贴到她耳边,用只有他们才听得到的话对她说。
“乖一点,在我还没有生气的时候。”
在贺海荣眼里,戴妮娜与宋济之的拉锯却亲密到让人刺眼的地步。
他深知自己比不上眼前的这个男人,但是比这种对比更让人生气和火大的是,偏偏要在这种情形之下知晓真相,要在这种令自己十分颜面扫地的场合里忍受着这种被人背叛的怒火。
他本以为自己是得到了稀世珍宝,所以百般低声下气,可是事实呈现在他眼前。戴妮娜这女人和那些找干爹的外围没有本质区别。他后悔自己为她浪费的时间。
男人就是这样,虽然他自己也卖,但是鄙视起出卖自己的女人来,他登时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正义最可怜最值的人痛惜其不幸的苦主。
真是肮脏啊。
看着戴妮娜脖子上那残留的暧昧的痕迹。贺海荣在心里腹诽。
恬不知耻。
有违人伦。
戴妮娜推开宋济之。
她脸色一沉。
“我要去洗手间。”
其实是想要从这里逃开,她太需要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宋济之当然看出她意图。
质询的眼光在她脸上流连。她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宋济之轻笑。
接着他收回手。
“去吧。”
“可是别太久。”
戴妮娜从座位上站起,几乎逃一般地离开了卡座。
这种如鲠在喉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上一次感受到这种滋味还是在过年一家子的团年饭之上。众人兴高采烈围着大伯和从国外归来的有钱二伯一家子话家常,打趣她那装扮得时髦艳丽的有钱表姐和表嫂,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就像是个被人遗忘的看门狗。食不知味,说的就是那样。
中国人的餐桌是最讲究地位阶级的地方,可无论是什么时候,她都不被人当人看。
她在卫生间的自动水龙头下洗了手,甩干自己手上的水珠,走到取纸器下取下一张有花纹的厚重吸水纸,为了拖延时间,她认真而又缓慢地擦拭了自己的每一根手指。
以前是因为贫穷,现在呢,好像还是因为一样的道理。别人的钱和地位是别人的,宋济之的那些权力和被人高看的社会地位又不会通过性传播。
她有些憎恶般地将纸张揉成一团往垃圾桶里落力一扔。
情妇?老婆?宋太太?
她戴妮娜可不要这些没用的身份。
她要真正能够带来尊严的社会地位。她要完全属于自己可供自由支配的金钱。
宋济之怎么敢这样子玩弄她、观察她、践踏她?
她走出洗手间的时候,贺海荣正靠在入口的栏杆前等待着。
她看也不看他直接往前走。
贺海荣不出意料地上前拦住了她。
也许因为贺海荣她曾心痛过,但是她现在已经痊愈。
贺海荣却不然。
他像个被撕裂伤口的可怜的小动物,用一种埋冤、怨怼、祈求人负责的眼睛看着她。
“干嘛。”
她没好气道。
“戴妮娜,你就不该向我解释什么吗?”
戴妮娜笑。
“你想听什么?”
“我向你哭诉我的难过,我跪在地上求你快快原谅我,我是个杀千刀的坏女人?”
“那你找错人了。”
她欲走。
贺海荣挡在她面前。
“你就没有一点愧疚?”
“你那天指责我的话让我辗转难眠。你让我寝食难安,结果呢,你一样是卖?难道你就比我高贵?”
“戴妮娜,你要脸吗?”
她恶狠狠欲扇他巴掌,却被他拽住了手。
贺海荣鄙夷地说道。
“你若真的是城中名媛我乐意挨你一巴掌,认为是我对你有亏。”
“可是你就是一只鸡。戴妮娜,你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吗?”
慢慢有从洗手间出来的人经过这里,往这里看来。
戴妮娜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声有点瘆人的意味。
“你说我是鸡?那你管你自己叫什么?被富婆包养的鸭子?”
“不,我忘了,你认为你自己那是忍辱负重,总有一天能东山再起的天之骄子呢?”
戴妮娜冷笑。
“可刚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挣脱掉自己的手。
“也许我在之前对你还有点愧疚,现在我认为自己并不欠你的。”
现在才看清他样子,与别的男人没有什么两样的那个样子。
青春活力不过是一种纸糊的伪装,永远对女人怀着一种厌弃的心态。
认为他和她上了床她就是他的所有物,认为光凭那几个晚上她就卖给了他。
他出卖是正义的而她是则放荡下贱的。
多么可笑。
她曾以为青春逼人的贺海荣不会那样。
她看也不看他。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重新回到餐桌前,主菜已经端了上来。她面前是一盘雪白的鱼肉,装点精致,呈现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她已经没有离去时的那种害怕。是贺海荣率先打破了她与他之间的那种僵持的局面,很奇怪的,在他与她撕破脸之后,她心里的那颗石头反倒是放下了。
她回到座位上。
宋济之和宋青云的话题由投资转到了股票之上,她下决心就此安安静静当个花瓶,用闪光的刀叉切割着盘中细嫩鲜美的鱼肉。
她没有尝出什么味道。
也许这肉烹调的时候就没有添加什么能产生滋味的调料。
宋济之的手却在不经意间滑到了她的大腿之上。
戴妮娜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像个没事人一样拿起杯中的白葡萄酒饮上一口。
他的手顺势滑进贴进她大腿的裙摆里。
他一只手撑在桌面上,表现得很健谈,瘦削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放松的神情。
放进她裙摆里的那只手却很下流。
他的手滑进她腿间之时,她夹住了腿。
她脱掉鞋子,借着桌布的遮掩,恶狠狠用脚前掌踢他一下。
她一发力,腿就松开,宋济之的手顺势就伸了进去。
虽然不喜欢这样,她也没法当着宋青云的面直接将他手打下去。
戴妮娜索性决定不采取行动。
她的顺从倒是出乎宋济之意料。
她走了没多久那个男孩也走了。本以为这两人会躲到一边互诉衷肠,再不济这对苦命鸳鸯也要一起叙叙旧情,可没想到戴妮娜回来的这样快。
他还真是小看了她。
贺海荣没多久也返回到了座位之上,他的脸色比离开时更要灰白。他像石像一样沉默不语,并没有重温旧情后的那种容光焕发的样子。
所以是不欢而散?
他的手又进去几分。
戴妮娜握住刀叉的手一滞。
她强装镇定。
贺海荣心不在焉地分割面前的牛排,宋青云从他面前拿酱料罐头的时候手肘碰到了他虚握住刀子的那一只手,餐刀应声而落。却把戴妮娜吓了个机灵。
宋济之却丝毫没有就此停手的自觉。
她突然明白,他敢这样做的原因是根本不怕有人看见。
戴妮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她很害怕贺海荣此刻会躬身下去捡起那把刀子。
贺海荣并没有那样做。
只是由宋青云叫来侍者重新添了副餐具。
她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宋济之的手滑出来,临别前还不忘在她的大腿上拧一把。
他是故意的。戴妮娜知道,从前的宋济之不会在公共场合对她做任何逾矩的事情。他这是在警告自己。
该死的。
真是该死的。
她愈发讨厌起这种无力的感觉。
宋青云说。
“我现在突然想起,宋万起出事那一日,你带来的女伴便是妮娜。”
“难怪我会觉得她眼熟的打紧。”
宋济之伸长手臂放在戴妮娜的座椅靠背之上,占有的意味不言而喻。
宋青云嗤笑。
“那日,你可是把宋明志气得不轻。”
宋济之摆手,半开玩笑似的回答道。
“这可是付出了狠挨两拳的代价。”
他转过脸,用很深情的眼光将她注视。
“这女人可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可那又如何,比起她给我的安慰,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这种场合本来就轮不到戴妮娜说话,但是她并不愿就这样随了宋济之的意,当个漂亮的哑巴可不符合她个性。
她坦言。
“宋老爷子生气可不是因为我,倒也不必这么急着往自己脸上贴金。”
“老实说,他生气的最大原因不是因为发现你设法要抢他大儿子的财产吗?”
宋济之尚未作出反应,宋青云就抚掌大笑。
“要我说,小姑娘,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戴妮娜像是受到鼓励一般,她不怕死的继续说。
“最有可能杀掉那个人的人我看不是宋万起。”
“卖保险的都知道,谁是最大的受益人,谁的嫌疑就最大。”
宋青云理解她意思。
她调侃道。
“所以你是说这是宋济之干的。”
戴妮娜扬眉。
“如果杀死自己的情人是为了保证自己的龙阳之癖和秘密不被发现,那么为什么那起事故之后,宋万起却成了靶子和犯罪嫌疑人。”
她说,“宋济之带着我消失了啊,那一天。”
“正好是不在场证明。”
她挑衅似的看宋济之一眼。
其实她真的是胡乱扯的,想着东扯西扯正好把话题从自己身上移开,她压根儿不觉得宋济之会干这种事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戴妮娜觉得氛围变得有点不对。
“我开玩笑的。”
她为缓解尴尬似的喝了一口佐餐酒。
“你们该不会真信了吧。”
这些有钱人还真是单纯。
戴妮娜虽然知道人性之恶,但是她不会认为身边的人会恶到这种地步。
但了解宋济之的宋青云却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
宋济之想的是,在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下,她究竟知道多少。还是她一直都在装傻。
一种沉默而诡谲的气氛流淌在三人之间,贺海荣不在其列,这三人有同一种气场将之笼罩,但这气场是排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