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志站立在窗前,他的手牢牢握住手杖顶部的圆滑玉石,苍老的嘴往下撇,皱纹横生的脸上有一种迟暮者的悲哀。
秘书打开书房的门,恭恭敬敬地朝着这位暮年的君王鞠上一躬。
“宋小姐到了。”
宋明志从窗台边转身。
宋青云走进了大门。
她穿一身藏青色宽松西装,领子外翻,短发利落有种风流之感。
十分潇洒。
她自顾自走到一把软垫扶手复古椅上。
“找我做什么?”
声音里既乏尊重也乏耐性。
宋明志走到书桌前坐下。
“青云,最近过得如何?”
宋青云对这类寒暄厌恶至极。
她不耐烦看一眼自己的手表。
“我不是闲人,父亲,虽然我的事业比不上宋家的大事业,但那也是一件烦人差事。”
“您最好有话直说。”
“我很忙。”
宋明志说。
“我们父女许久未见,不过是想和你叙叙旧。”
宋青云冷笑。
“分财产的时候没有我,分产业的时候也没有我,现在发现自己孤苦伶仃,养的儿子全是白眼狼,就想起我。”
“十足可笑。”
宋明志露出老谋深算的微笑。
“青云呀青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我以为你深谋远虑,没想到眼光如此短浅。”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父亲,宋青云真的很想呼一巴掌上去。
各方面亏待自己的人是他,现在反过来怪自己见识短浅,没有格局。
她自己也是在生意场打拼过多年的女人,这种肤浅的画饼方式对付刚进社会的小年轻还可以。对付她宋青云?简直是侮辱。
她压抑住自己的火气。
“够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宋明志从书桌上拿起一叠资料,他递过去。
宋青云接过。很不屑地垂眼翻着手里的资料。可是内容很快吸引了她注意。
注视着宋青云渐入的认真的神情,宋明志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宋青云愕然地抬起眼睛。
宋明志苍老的面孔隐忍,语气里带着一种绝望之中的希望,如同抓住唯一一把救命稻草。
“青云,我现在信任的只有你。”
“请你助我。”
“事成之后,你将完全代替济之。”
离开宋明志书房。
宋青云若有所思,走过二楼幽深长廊,在二楼楼梯口她停下。
她颓然将身体靠在墙边,垂下眼睛,眼睫在眼睑处留下一片不大的阴影。
王一贤和王荣景如此相似,他们这一家人却出自同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而选择将其无视了。
她牵动嘴角。将一只手放进西装裤里,脸上隐隐浮现出一丝晦暗不明的笑。
宋明志拉开自己书桌旁的抽屉,他从柜里取出那一枚u盘。
宋济之百密犹有一疏,如果不是他安插的线人及时通报,现在这儿子恐怕已经锒铛入狱。
他把u盘暗自攥进自己的掌心里。
他按铃唤来秘书。把手中的u盘递出去。
“把它处理掉。”
他命令。
“至于济之,盯紧他。”
他宋明志不是白活,他懂得政治策略,纵横捭阖,不可能完全信任宋济之,亦不可能姑息养奸让宋青云代替宋济之。
他要他们两虎相争,两败俱伤。
削弱双方势力,这样才能扶植第三方。
他突然觉得自己年轻时候四处留情是一件好事。因为永远都有得替代。
他将戴着扳指的手放于太师椅的一侧扶手上,露出运筹帷幄的笑容。
宋青云走到楼下。
王一贤正探着头往上看,她躲避不赢,正巧撞到宋青云那双凌厉的双眼。
王一贤不喜欢宋青云。就像所有上门媳妇都讨厌小姑一样,嫁给宋万起的那一天她就站到了宋万起的那一边,尤其是现在她腹内怀着宋家长孙,所以愈发觉得宋青云面目可憎,令人不适。
宋青云冲她冷淡地点点头。
王一贤讨厌这种女人,除了事业就是事业,满嘴都是股票、投资和金钱,对于一切与钱无关的事情都兴趣缺缺。
宋青云令她感到胁迫感,但是王一贤不愿意承认,在宋青云面前,她更多的是一种挫败。
“小姑子不留下来吃午饭?”
她挽留宋青云道。
“我才吩咐了要给你留碗筷。”
她挺起小腹,如同孔雀炫耀羽毛,仿佛这种动作可以给予她无限自信。
可是她闪躲的眼神和退怯的眉眼出卖了她真实感情。
宋青云说。
“我要赶回去上班。”
“没有时间。”
“你们自己吃吧。”
她欲走。
王一贤却鼓起勇气挡在了宋青云面前。
“小姑可是瞧不起我?”
“为何视我如空气。”
宋青云只觉得深深无语。她可以为了一个项目的成功与对方进行激烈争论,可以为了推进一个新的方案的实现夙兴夜寐。
可是和王一贤以及自己母亲的交流却显得如此鸡同鸭讲。
她抿起嘴唇,认真思考王一贤问题。王一贤却觉得这是一种傲慢。
没有男人要的男人婆。
王一贤在心里谩骂。
宋青云那些花边消息可是人尽皆知。怪不得都要到四十了还没有男人要她。
宋青云思索的面孔在王一贤看来,是一种不屑的傲慢。
宋青云只得说。
“我对您没有要求,您是多虑。”
她看一眼她腹部。
“孩子月份大了,请安心养胎。情绪起伏过大对您身体没有好处。”
宋太太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她凑上来。眼睛里带着一层哀怨泪光。
“青云,你这就要走?”
宋青云道。
“我事务繁忙。”
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母亲每次见她都爱露出这受伤神情。
一见到她就像是狗看见骨头,立刻喋喋不休抱怨生活琐事。
当初宋万起还在的时候,宋太太却从不找他抱怨。
把女儿当成情绪垃圾桶,却给予儿子无限母爱。
宋青云只觉得这一家人如同台上伶人,装模作样,虚伪至极。
她躲开宋夫人殷勤伸过来握住自己的手。
她告辞,头也不回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