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桥下
男人停好车子,开门下车。
走到约定的地点上,一个身穿着格纹大衣的男人面朝大河,背对着他。
他走到那男人面前,很恭敬地叫一声。
“宋先生。”
宋济之侧过身来,他的视线从黑漆漆的岑寂河面之上移开,额头上的头发被夜风吹的有些凌乱。
他说。
“你来了。”
男人上前道。
“宋老先生现如今已经知道戴小姐的事情,并且他今天在书房见了二小姐,我看他预备联合二小姐把您扫地出局。”
他从衣袋里拿出一个装u盘的密封袋,双手递给宋济之。
“这是宋老先生让我的东西。”
男人西装革履,戴着斯文眼镜,四十出头,正是陪伴在宋明志身侧的那位秘书。
宋济之接过u盘袋子。
“宋明志要你处理它?”
“直接报警不是更有利于将我铲除,为何不这样做?”
秘书一五一十道。
“预备让您和宋二小姐鹬蚌相争,削弱彼此势力。”
“至于原因,我不用多嘴,您早已知晓。”
宋济之轻笑。
“那家伙还真有个私生子?”
他攥紧袋子。
当初用私生子要挟宋明志不过是为了探他口风。
宋明志这家伙老奸巨猾,在哪里留种,这种现在是何模样,他宋济之却一无所知。
宋济之问道。
“还没找出是谁吗?”
秘书说。
“我只经手了宋先生的亲子报告,报告单在给您副本之后业已销毁。”
“这秘密至关重要,宋先生连我也一并隐瞒。”
宋济之重又将视线投回黢黑湖面,偶有粼粼波纹反射天桥人工灯光,倏地一闪而过一道灰色的明亮线条。
黑夜自有一种魔力,仿佛所有不安分的危险因子都在蠢蠢欲动,等待着一着失势,可以倾巢而出,淹没黑暗中的两人。
宋济之抬高下巴,遥遥远望,如同面对着城池堡垒的君主,倨傲地发号施令。
“给我盯紧宋明志。”
“一旦发现端倪,立刻向我报告。”
戴妮娜走到书房,拿下书架上的几本书,轻手轻脚打开书房密室。
书架旋转一圈朝两侧打开。
她凭着记忆很轻松地找到了电灯的开关。
随着她按下去的动作,密室的灯泡一个接一个亮了起来。
她穿着拖鞋,一边张望一边走进去。
上次被她吐过的地毯已经焕然一新,因为是相似的,她不确定是洗干净了还是换了一张完全一模一样的。
除此以外,密室内毫无改变。书桌、显示屏、保险柜,以及中央的真皮沙发与酒柜。
在酒柜上安置着一只雄鹿头标本,鹿角朝着四面八方张开,油亮又锋利,仿佛是直接从活鹿头上砍下的一样,还残留着那种自然的灵动的光泽。
她伸手在那角上一按,指头上立刻留下一圆形凹陷。
她觉得那鹿的眼睛有点不自在,闪烁着一圈诡异光芒。
戴妮娜伸手去碰那眼睛。
却听见窸窣一声响,
她脚下的地板震动一下,她往后一退,鹿头连带着酒柜缓缓往后退,最后旋转一下,一道小门出现在她面前。
在原地犹豫一会儿,她取下了自己手腕上的手链。
她弯身走进去。
进去之后就可以直立身体,按照打开刚才灯光的方式,她摸索到了电门开关。
空气里有一种奇怪的化学药剂的味道,并不好闻,让戴妮娜想起了自己高中上信息技术课所经过的那个放满了标本的实验房。
灯光亮起,眼前的场景差点没让她跌一个大跟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展示柜,展示柜内密密麻麻摆放的全部都是人体组织,就像是在标本房间可以看到的那样。
她强忍害怕与不适走得更近一点。
每一个细小的窗格都放着一个密封好的标本瓶,里面盛满了各种器官。
眼睛、耳朵、鼻子、嘴、以及某种看的出形状的具有明显性征的器官。
这些器官如同一件件展品,独立地放在每一个小格子里,这面展示柜贴合着墙壁放置,起码占据了一整面大墙。
标本瓶上贴着白色标签,用工整的字迹写着年月日。
最早的时间可以追溯到1996年,那是一条小狗的腿,从那光滑油亮的毛发可以看出来,属于一头黑色的猎犬。
这让戴妮娜想起了比利。
她又想吐了。
强忍着不适她从柜子的这头走到了那头,她无法想象这些零部件和身体的碎片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按照时间一路排列过去,这一面柜子的时间最终停留在五年以前。
宋济之的收集癖并不仅仅体现在指骨之上。
她突然意识到了这件事情是多么恐怖。
宋万起替他背的那些命案也许只是冰山一角。宋济之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收集过无数的来自于受害者的身体部分。
而指骨,不过是他经过了无数次的实践操作之后最终选择的一种最富有代表性的可以收集的藏品罢了。
她走到房间内的桌子前面,拉开了桌子上的抽屉。
透明的小袋子里是一根根白骨,一个挨一个贴上日期与编号,整整齐齐摆放在丝绒布做底的抽屉盒子内。
指骨旁边还摆放着与送她类似却没有经过抛光打磨的白色骨链,在灯光之下透露着森森寒意。
宋济之是怎样带着一种着迷的神情抚摸这些枯骨的,她不得而知。
她关上抽屉门。
那种窒息的感觉侵袭了她,她猛然坐到地面上,靠着桌子的一只脚拼了命的大口呼吸着,企图将恐惧的情绪通过呼吸送出体外。
过了好一阵,戴妮娜才缓过神来。
她强撑着从地面上站起,离开了这间密室。
关上这扇门回到第一个密室,她取回自己放在书桌上的手链重新戴上。
她拖着身体走到沙发前,翻身躺上去。将那床黑色的天鹅绒被拆开,盖在了自己身上。
宋济之回到公寓,四处不见戴妮娜踪迹。
他拿出手机看定位。却发现密室内亮着小小红光。
他打开密室走进去。
戴妮娜裹着毛毯,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她的睡颜有一种娴静之感,长睫毛卷翘,红唇紧闭,脸颊的肉像蜜桃,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亦或是咬上一口。
戴妮娜当然没有睡。
脱下手链是因为怕他定位,不离开这里是为了让他相信自己去过密室但没有发现暗门。
她料想他不一定会在藏器官的房间装摄像头。
这种给自己挖坑埋坑的事情,傻子才会干。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曾读过的安吉拉卡特所改写的一个故事。
新娘走进地下室,发现断肢残臂、血淋淋的大盆与砧板、斩肉刀,钥匙沾上血迹怎么也洗不掉。
这时候,远走的丈夫突然归家。
而在这个故事里,戴妮娜从来都不曾怀疑过自己的判断,蓝胡子一定会杀死这第三任新娘。
第三任新娘绝不是他的例外。
为什么处在其中,她却忘了这一点。
她也绝对不会是宋济之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