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伏下身体,弯腰将她从沙发上抱起。
宋济之抱着她走回房间。
他把她放在床上,取下她身上的毯子,又从床脚拉起棉被,轻轻盖在她肩头。
他直立身体,垂下眼睛注视她。
戴妮娜根本没有睡着,她也不敢睁眼睛,唯恐自己清醒的模样暴露自己去过那暗房的事实。
他会怎么样做?
杀人灭口?
这里只有她和他,他想要杀死自己,易如反掌。并且不会有人计较她的死亡。人间蒸发,着实恐怖。
突然想起那些故事里逃跑的女人,借口无非是家里穷,揭不开锅,女人就跟别人跑了。有的女人甚至因为逃跑仓促而忘记了身份证与钱包。
现在想想,跑了还是杀了,全部都是一面之词。
她于是更为此感到害怕。
有谁可以救她?没有。
有谁会因为她死亡而神伤?没有。
有谁会在意她死活?更没有。
门被合上的轻响传入她耳朵里。
房间仿佛一座孤岛,而她是这岛上的唯一居民,恶龙把守着这里,可是她没有她的圣乔治。
如果宋济之没有杀人的话该有多好,他会是理想俦侣。可若是他不杀人,他也不会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宋济之要这样执着于自己。
他喜欢有灵魂的东西,喜欢剥夺他者的灵魂。而她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一个人,一个肤浅却快乐的人,一个质朴粗俗的人。
这种快乐如此鲜活,所以他迫不及待要把她关进那个笼子里。
正如同那些玻璃柜中的东西一般。
他对她没有爱,爱的主体是两个完全平等的个体。而在宋济之眼里,她是小鼠,他是猫。
猫玩弄小鼠并不总是为着食用的目的。
那仅仅是一种杀戮的残酷本性在作祟。
那不是爱。
可是什么是爱?她从孩童时期就缺乏那种东西,她从未被人拥抱与亲吻,从未像个孩子一样生活过哪怕一天。
不,姨母在的时候有给过她短暂的自己是被人爱着的错觉。姨母是个温柔的女人,也是为数不多的爱过她的人。
可是那样温柔的姨母为何会生出宋济之这样的孩子?
突然,那遥远的记忆的土壤被一阵一闪而过的灵感所松动。也许是宋济之抱她回房的那种行为不自觉地触发了她久远的记忆。
某一天的夜晚,她也是这样睡着,被温柔的抱起,抱回那个堆满了小孩子的玩具的房间。
姨妈半跪在小床旁边,温柔的抚摸她的刘海,她柔情地注视着她,含着泪俯下身体,亲吻了她的双颊。
也许是王一贤干的,也许是王荣景,一时间,她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在那个被她一直铭记的吃着雪糕的下午,用那个略带骄傲的眼光注视自己的女人。究竟是姨妈还是妈妈?
宋济之去到影音室,他将u盘插入电脑,电脑连接到幕布之上。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摇了摇酒杯,球形的冰块在杯壁之间来回碰撞,发出愉悦的声音。
他拿遥控器打开了投影。
画面里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如同牲口一般被倒挂起来,他的脖子被割开,鲜血一滴一滴顺着他狰狞的面孔和糟乱的头发滴落进下面的塑料大盆里。
一如菜场小贩杀鱼的场景,大刀无情下落,斩断头颅,剥开鱼肚,将鲜血淋漓的内脏不留情面的扯出来,扔进脚边的红色塑料大盆里,就如同那个盆一样。
那个人没有死透,仍听得见他虚弱如蚊呐的呻吟。
黑色衣服的男人背对着画面,带着一对紫红色的手套,用于割开这个人喉管的刀握在他一侧的手里。
他伸出手,用手去抚摸被吊之人的脸。
到最后呻吟声也不见了,只有喉管伤口因为喘息而挤压出的类似于塑料管被踩碎的窸窣响动。
血液噼啪滴落的声响让人想起雨天的屋檐水,顺着突出的檐顶,一下接一下滴落在下层的防水塑料布上。
滴答、滴答......
在某一次并购案中这个男人拒绝交付自己的专利产品。
所以他只能用这种简单直白的方式解决这个企划案。他失踪没有多久,他的家属为了脱手换取金钱,很快就签署了转让协议。
最后这男人被大卸八块的身体在城外小镇的一条河流里被发现。
因为装在编织袋里,打捞上来的人以为这只是腐烂的牛羊的尸体,它们的主人常用这种方式处理死去的牛羊。
直到发现了人的手指。
他喝一口酒。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名状的喜气。
也不是非要杀人不可,可是,为什么不呢?
他记得自己参加这个男人葬礼的那一天,雪白的康乃馨别在黑色的西装之前,他鞠躬献花。
走到那满脸悲伤的妻子和无知的孩子面前送上慰问金和合同。
“考虑清楚联系我们吧。”
他表情严峻,带着点同情似的歉意。
“对于您丈夫的消息,我深表遗憾。”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要向前,望您节哀。”
宋济之顺手将酒杯搁置在一旁,俯下身子,将手埋入掌心内,抑制不住地笑了。
他开了静音的手机在此刻亮了起来。
他忍着笑意伸手将手机抓起。
是一条简短的讯息。
找我究竟何事?如果是因为戴妮娜,现在我和她已毫无关系。对你们的关系,我毫不知情。
发件人是贺海荣。
他停下正在播放的内容,索性拨通了发信息的那个号码。
贺海荣很快接通了电话。
“不要急着拒绝我。”
宋济之的眼神变得深邃,他的嘴角轻微一动。
“海荣,你最好先听一听我的条件。”
“找个机会见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