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一块带着皮的肉扔到了那条黑犬的面前,遵循着他发出的进食指令,待到命令下达的那一刻,那条恶犬朝着地板上的肉块露出了闪烁寒光的牙齿。
那个人,不能说是人了,面目全非的动物一样的躯体在被割下那块肉的时候,他还没有死去。
宋济之取下沾血的黑色手套将它扔在一旁的操作台上。
难以辨认其形状的家伙被一根铁链捆绑着,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一只眼睛已经没有了,眼球被踩扁而剩下的皮正贴附在不远处的水泥地板之上。他的舌头被拔下,所以除了呜呜咽咽的音节,再也发不出别的什么声响。
他白色宽松菱纹毛衣被污血浸染,像是被泼上了一桶油漆,呈现出一种斑斓的色彩。宋济之交叉长腿,后背抵在摆满刑具的金属操作台之前,将手指放在鼻子下面去嗅那残存在手指间上的血腥味。
可是除了胶质手套那股独有的化学味道之外,他没有闻到别的。
戴妮娜是如何闻到的?
虽然那天他没有戴手套,但返回酒店时也是清洗了许多次,那些洗手液和消毒水难道都不足以掩盖那种味道?
随着受害者人数的增加,他的手法也越来越精准,越来越迅速,就像今天,坐在书房里递给那小子文件的时候,他觉得仅凭自己手里的那根钢笔笔尖,就能插进他喉管,划开颈部动脉,一击毙命。
这小子。宋济之轻哼一声。
他有些疲累地仰起头,喉结在他的皮肤之下上下滚动,凝视着四面密不透风的墙壁,他第一次有了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她知道呢?他是那样的爱她。和她玩着的那种若即若离的把戏不过是一种孩子气的玩笑。
不可以走的太近,不可以逼她太紧,太紧就会大乱。
戴妮娜那样聪慧,如果她意识到她在他这里是多么重要,她不会感动,只会逃跑。逃跑时还要转头践踏上几脚。
哪怕他已经对此嫉妒的发疯,恨不得弄死出现在她身边所有的人,他却还是要继续忍着。
她想跟他走,当然,他又何尝不想如此。不然,也不会专门的为她打造那座与世隔绝的岛屿,就像是神话中的那些神灵一样,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放逐到整个世界的尽头。为她建造一座只能给自己光临的城池。
单单给她一座温室,怎么够?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宋济之坐到了金属台边缘,他的一条腿架上去,另一只腿撑着地面,他捡起一旁的一只小口径手枪,熟练地打开弹盒,装填子弹。
他一面组装一面顺手拿过台面的手机拨打电话。
对面响了两声后接通了电话。
他表情冰冷,语气却显得有些愉悦。
“戴建国先生,有件事情你要帮我办一下。”
他将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将最后一颗子弹压入弹匣,他装回弹盒,给手枪上膛。
“我记得,孙家不是有一片仿峡湾建造的人工湖吗?”
“我有个货物想要存放在那里。”
并未等对方做出反应,宋济之就掐断了电话。
狗的使命是忠贞与服从,他可没有听狗讲话的习惯。
宋济之举起手枪,用嘴轻轻发出一个嘭的声音。
那人似乎有所感,睁着一只独眼开始呜呜往墙角的地方缩去。宋济之露出笑容,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他扣动了手里的板机。
握住方向盘的贺海荣如梦初醒一般,他将车子开到路边,猛地踩下了刹车。
从车前窗望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笔直的车道,他将后背靠在躺椅之上,如释重负般地送了一口长气。
他扭头看向副驾驶的方向,那里放着一叠装订整齐的雪白的文件纸,黑色的墨迹在他不真切的眼底像是某种模糊而不确切的远古文字。
“就这样放弃在美国的一切不是很可惜吗?”
“我知道你非留在s市的理由,可是陪伴在我二姐身边难道是什么长久之计。海荣,你不是笨蛋。我二姐兴趣广泛,你不是她生活重心。随着年岁渐长,你迟早沦为她弃子。”
宋济之将文件推到他面前的时候,对他这样说道。
“好的泳队,丰厚的报酬,为你添砖加瓦铺就康庄大道的广告公司。”
“我可以给你这些。”
不能说是不心动的。
贺海荣警惕地询问。
“给我这些,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宋济之笑笑,他摊开手掌,颇为友善地说道。
“我的目的显而易见,离开s市,永远都不要再回来。至于宋青云,和她一拍两散,我并不想因为她的关系再次见到你。”
“是因为妮娜?”
贺海荣问道。
“你爱她?”
“所以想要驱逐我,因为她爱过我。”
说爱过的时候,贺海荣注意到宋济之神情之中有一阵轻微的凝滞。
宋济之从笔盒里拿出一只钢笔,他取下笔帽,将钢笔换了个方向递给他,笔尖闪烁着森冷的光芒,在他接在手里的那一刻,一丝不可捉摸的光线正巧掠过宋济之那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宋济之收回手,他的脸上挂着一丝很浅淡的微笑。这是只会出现在那种对生活与事业都运筹帷幄抱有绝对自信心的人的脸上的表情。
这种表情仿佛是一种傲慢的回应,否认了贺海荣刚发表的那种幼稚观点。
“我和戴妮娜是很特别的关系。”
“她有非要陪在我身边的理由。你们之间这种小孩子打闹似的玩笑,我根本就不想管。”
宋济之嘲弄地看了他一眼。
“爱你?”
“凭什么?”
“像你这样的人,类似你这样的人,不过是她偶一兴起的玩具。她爱你?不,她从始至终只是在践踏你。”
“你认为我让你离开是因为你威胁到了我和她的关系?”
“不,因为你是垃圾,是她不敢回望的过去。是她要将你扔掉。而我只是顺了她的意。”
宋济之倾身向前拍了拍他肩膀。
“我给你时间考虑,想要签字了,随时联系我。”
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贺海荣将脸靠在汽车的方向盘上。方向盘硌着他的脸,有一种火辣辣的痛感。像是被人凭空扇了好大一巴掌。戴妮娜留给他的耻辱感从来都不曾消减。
他自知自己是比不过宋济之的。可是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人是要懂得变通的。即便当初出生在还算殷实富裕的家庭里,面对更有钱更有人脉的叔叔阿姨,他还不是照样装乖卖俏去讨人欢喜。
戴妮娜让自己的自尊受到重挫,那么从她男人那里放点血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他慢慢想开。
他重新启动轿车,如游鱼一般灵活的银色跑车顷刻间消失在落日的余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