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济之悄声将自己的手臂从她颈下抽走,她背对着他侧躺着,左手压在右上上,手指捏住枕头的一角,以婴儿的姿态蜷曲着。
他将被子往上拉,盖住她光裸的肩头。
被他翻来覆去折腾了一整晚,她睡的这般沉也是有理由的。
他掀开被子,离开她身侧。
身边的重量一下子减轻,戴妮娜的头有点不舒服地在枕头上动了一动,但她没有醒来。
宋济之从衣柜挂架上轻车熟路地取下衬衫与西装。
将挂架上的衬衫搭在胳膊上的时候,他停住了。
戴妮娜的声音出现在他脑海里。
“有没有粉的。”
“你穿粉色的会好看。”
想到这里,他将手里浅蓝的衬衣挂了回去,从一堆衬衫内挑选出唯一一件浅粉。
他穿上衬衫与马甲,带上袖箍,对着穿衣镜整理衬衫袖口。
一阵轻佻地口哨声传入他耳朵里。
戴妮娜不知什么时候人已经醒来,抱着双臂靠在衣帽间口,将他从头至踵打量一回。视线最终落在他的被西装裤包裹的臀部之上,她随之啧啧了两声。
“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
原是书中拿来形容潘金莲的句子,用在这里,戴妮娜觉得意外地合适。
文化嘛,当然是要用在这种地方,不然积累着干嘛。
他的手从袖口上放下去。
“精气神还真不错。”
“有心讲这样的话,看来你昨天还是不够累。”
他将领带穿过衬衫后颈,拉着领带的两侧将之摆正,淡淡道。
“所以我真不该在你喊不要的时候就停手的。”
睡过一觉之后她显得精神奕奕,索性大胆邀约。
“那现在回床上去吧。”
“怎么样?”
她冲他眨眨眼。
“你穿西装的时候最性感,比你裸着还性感。”
“如果让我一件件脱掉就更好了。”
话是越说越露骨。仿佛料定他不敢把她怎样,她继续挑逗他。
“要不你干脆穿着西装和我做怎么样?”
“我老早就想试一次了。”
宋济之仿佛没听到她的污言秽语一般,他板着脸系好领带,用食指与拇指将领带结扯正。
“我有事要办,今天不行。”
听到他有事,她更来了精神。
“那还真是有点不凑巧。”
她佯装忧伤道。
“我难得这样主动邀约你呢。”
“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
她低头,绞着手指暗自偷笑。
像这种调戏他自己又没什么损失的机会可不多,她不得好好抓住。
宋济之将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
看了她一会儿,又将外套换了一只手。
调戏宋济之的目的已经达成,她打了个哈欠。
“既然你不答应我,那我继续回去睡回笼觉了哈。”
“你自便。”
她抬脚欲走,刚走两步就被快步朝自己走来的宋济之拉住了手臂。
他使的力道很大,她吃痛,下意识就想甩开他。
“疼。”
她眼泪汪汪。
“你放开。”
他扯着她走进衣帽间,干脆把她拉到镜子前,手自她的睡裙领口滑进去。
这下换戴妮娜慌了神,她在他怀中不安地挣扎,却因为他手臂禁箍,所以难以施力。
“你这是干什么?”
他强迫她面对着镜子。
这下她真怕了,看着镜子里只齐他胸口位置的自己,不由地心里一凉。
“你说呢?”
“当然是满足你愿望。”
她强颜欢笑,拍他手背。
“我这不是开玩笑吗?”
“你先忙你的事情,别耽误了。”
他埋下身体,脸对着镜子贴着她的脸。
戴妮娜见他来真的,立刻开不起玩笑似的瘪起了嘴。
“宋济之,我不喜欢这样。”
“别这样好不好。”
她想从他怀里钻出去,期望他松手,但最后的期望也落空。
她索性耍起赖。
“你这样子我会生气的。”
他捏着她下巴强迫性地摆正她的脸。完全无视她求饶。
“妮娜,接下来的的事情你好好看着,千万别忘了。”
他的手伸到她裙摆下面。
戴妮娜不知道是怎样结束的,宋济之这王八蛋,每当她因为羞耻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就想办法让她睁开。镜子里那狼藉的一切她简直不愿意回忆第二遍,最后她腿软站不稳的时候,他还贴心地捞了她一把。
因为她实在哭得难看,他不得已才停止了。
“我就开个玩笑,不带你这么侮辱人的。”
她一边哭一边用手臂在脸上乱揩。
宋济之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物,又帮哭着的她把睡裙拉下去。
哭着的她实在可爱,帮她整理乱发的时候,他没忍住在她脸上轻啄了两下。
亲了后她哭得更凶了。
他笑出声来。
他一笑,她就更生气。
“你还笑!”
她抡拳就去打他。
他接住她的拳头。威胁她。
“再闹我就让你再回味一遍刚才的事情。”
她顿时像霜打茄子一样焉了下去。
看来是真怕了。
他俯身将她抱起来。
“闹也闹够了,现在你可以好好回去睡觉了吧。”
将她抱回床上,他替她掖好被角。
“好好休息。”
他嘱咐她。
戴妮娜伸出手抓住了他一只手指。
他垂眼,怜悯地看着这一只抓住唯一稻草一般的手。
戴妮娜欲言又止。
末了,她缓缓松开他的手。
“早点回来。”
“我会等你。”
她的手重新伸回了被子里。
他埋下身体,隔着被子拥抱她,亲吻了她面颊。
戴妮娜抓着被子,聆听着他的脚步慢慢远去的声音,直到那声音在耳畔渐逝。戴妮娜遂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眼中的留恋与不舍一扫而空,变成一种不知去往何方的迷惘。
男人的肩膀因为紧张而弓起,像一只神情警惕的猫,公文包被他紧紧抱在怀内,他的手指也因为紧张而蜷缩着,在光滑的皮革表面留下一串涟漪般的褶皱来。
这是一张平淡的出奇的脸,带着一副过于笨拙的框架眼镜,安静而沉默的双眼躲在镜框之后。
多数人惯于忽视这样的人群,因为他们从不引人注目,因为他们可有可无。但也正是这样的人,会成为某一个人人生的滑铁卢。
宋济之走进会议室。
男人颤巍巍的手从公文包移动到了面前的茶盏之上。
还未端稳茶盏,宋济之的声音冷不丁自他背后响起。
“听说,是你找我?”
男人一惊,端着茶盏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洒到了他的手背之上。
一切变得慌乱起来,他笨手笨脚地将手里的茶水放回去。
宋济之走到了他面前。
他在他面前的沙发上坐下。
“李先生?是吧。”
男人慌乱的动作全然入他眼底。
“大费周章的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男人重新抱紧自己怀中的公文包,仿佛是在保护着什么了不得的珍宝。
来之前在头脑里组织的有来有往的话语在面对那双有力且富有洞察力的眼睛的一霎那在他脑海里全然消散。
他识人无数,当然知道眼前的人并不好糊弄。
但是,他有他自己的那一套法则。一套像他这样无名无姓被人所忽略的小人物们都熟知的法则。
敌不动,我不动,避免绝对的正面突击,用迂回的行为达到应有的目的。
有人称这种行为为小人之举,但对于他这样的小人物而言,这是救命的唯一法宝。
“您能来见我,说明您已经收到了我的东西。”
“不是我要向您提要求,而是您应该向我开出条件。”
“一个可以让我把我手上东西交给您的条件。”
眼镜片后那平静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
宋济之来了兴趣,眼前的人看起来老实愚蠢莽撞,但在谈判方面却机灵的很,充满了狡诈与算计。
宋济之拉开西装,从内衬的兜里拿出一叠照片,他随手一扔,照片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散开。
“几张照片而已?与我有何相干。”
照片正是戴栖吾气急败坏毁灭尸体的丑相。
“我还要为你老板的杀人案负责吗?”
李名虎用手扶了扶眼镜,他适应情况,已恢复镇静。
“如果只是这样,您不会见我。”
“照片里的人,是崔向德,对吗?我前来这里的目的,是要告诉您,戴总已经查到了这一步。”
“其余的,我想不用我多言。”
“照片是从视频中截取下来的,至于视频……”
李秘书自他手里的公文包中取出一个手机,恭敬地推到了他面前。
“您当然可以否认一切与您无关,可是我的老板戴栖吾,他不是什么易摆脱的人。宋先生是本市知名企业家,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管我的老板发现了什么,要是他拿捏着这把柄追着您不放,对您和您的家人,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给您的是您必定需要的把柄而非敲诈勒索,我是个有家庭的男子,我要的也不过是一家平安。”
宋济之说出他意图。
“所以你是想做双面间谍?”
“在戴栖吾那里卖弄忠诚,再在我这里得到好处?”
李名虎毫不掩饰自己意图。
“是。”
“这是现代社会,而我是需要谋生的小人物,戴老板对待员工苛责有加,那我只能另寻出路。”
李名虎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道。
“这只是见面礼,如果您接受我条件,我会把戴家兄弟与孙总的一切事宜如实相报。”
“不知道您是否知道,戴建国背叛了孙国福,胜利钢材此刻危在旦夕。用不了多久,孙先生就会拿着这件事情找上门来。”
宋济之从桌面上抓起那手机。手机没有密码,点进相册,正是戴栖梧对着尸体发泄情绪一通乱砸乱砍的偷拍视频。
查的还真快,看来是真的陷入了绝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为自己不值钱的命运奔波的样子还真是滑稽。
可是,现如今水已经烧开了。
宋济之的视线缓慢地移动到了眼前的男人脸上,现如今,是什么样的人都能来威胁他了。
他将手机扔到桌面上。
“钱不是问题,毕竟你为我办了这样大的事。”
他自座位上离开,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最下面的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支票簿来。他从上衣兜里取出一只别着的派克钢笔,熟练地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宋济之撕下支票,用两只手夹着,对着他晃动一下。
“既然是我给你开价,怕夜长梦多,金额的数量你自己看着填。”
李名虎本来还惦记着你来我往地砍价一会儿,却不知道一切如此顺遂,他离开座位朝着宋济之那里走去,从宋济之的手中接过了他签了字的支票。
宋济之松开手指,支票滑落到了李名虎双手之间。
“如你所说,李先生,这只是开胃菜。”
“日后我有用得着你的地方,还要你多多帮助。”
宋济之的手掌郑重其事地拍了拍李名虎肩膀。他的手离开他肩膀,宋济之绕到了办公桌后方,他挥手下了逐客令。
“我待会还有事情。”
“你可以先行离开了。”
李名虎将支票折叠,小心地将这笔意外之财放进了衣袋里。
“那么,我就谢谢宋先生好意了。”
他转身欲回到沙发处拿自己放在沙发上的公文包。
宋济之却在他背对着他的时候叫住了他。
“李先生,还有一样东西,你忘了给我。”
李名虎应声转过头去,却在一瞬间被一股力量砸倒在地,桌面上的一遵黑色的观景石头此刻正持在宋济之的手中,在地上的人想要挣扎的再一次站起来的意图还没有实现的时候,石头又一次落了下来,一次比一次更用力,仿佛是铁了心想要致面前的人如死地一般,一下又一下地朝着他砸下去。
倒在血泊之中的李名虎抽搐了几下,慢慢失去了动静。
鲜血顺着景观石和那只拿着景观石的手滑落下去。
宋济之半蹲在了李名虎面前,他将他身体反转,注视着生命的光芒渐渐从那双绝望的眼睛之中消逝。那双渴求生命的眼睛在一瞬间变成了毫无反应的玻璃珠子,黑色的瞳孔慢慢放大,如同被拉扯变形的松紧带,再无回寰的余地。
这幅惨痛的场景令他微笑。
宋济之的嘴角慢慢扯开,长长的唇线拉出一个比平时夸张的笑。此刻,他的脖子与眼睫都沾上鲜血,像一只进入文明社会的野兽,屠杀此时并不是为着生存,而是一种取乐。
“忘了讲这个了。”
“你的命,得留在这里。”
宋济之将手伸进了李名虎方才叠放支票的上衣口袋,用沾着鲜血的手将那张支票取了出来。
“什么时候你们才能知道,要我的钱,也得有那个命花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