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李婷托邱炎送来一封信,告诉他她已经走了,去川蜀去了。
真回去了还是假回去了,刘大炮也不知道,这个长得跟个二十多岁小姑娘一样的老妖婆刘大炮自认看不透他,用宏观的哲学思想忽悠忽悠她还成,但要说耍心机手段和互相算计,刘大炮还真没自信能玩得过这个老东西。
不过天策府的名册他算是拿到了,但这个名册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亦或者里面的名单到底全还是不全,那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临走之前,这娘们还安排了一个叫九儿的女子做了自己的贴身丫鬟,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据她所说,这九儿是她的第九个弟子,从两岁时候就养在身边养大的,一身武艺不在邱炎之下。
但反正刘大炮看这九儿柔柔弱弱,瘦瘦小小的样子,相比于邱炎那五大三粗的雄壮身材,倒还真不怎么相信就是了。
至于这九儿到底是保护自己还是监视自己,刘大炮倒是也并不怎么在意就是了,至少这个九儿长得挺漂亮的,自己并不吃亏。
用后世的眼光来看,肯出来卖的话至少也是五千块一宿的水准,自己若是哪天心血来潮的办了她,也不会觉得心里上有什么负罪感,自己真要跟重量级人物谈事情的时候也不可能让她在身边服侍。
另一方面他也确实是需要一个可以随时和天策府那头联系的中间人,他既然接受了这个所谓的墨家巨子的身份,又给他们出了农村包围城市的这样的建议,川蜀那边的事儿,他还真没法完全不管,至少也得跟着研究研究。
“川蜀方向,周朝方面的领兵平叛的是谁啊。”
“沙陀人老将王全斌。”
“又是他?”
刘大炮微微皱眉,打算找个机会向赵匡美,或者苏宁衔问一问,看看双方有没有合作的可能性,按说,这个时候朝政不稳,但凡是稍微聪明一点的节度使肯定都是要想方设法的去养寇自重的。
这个角度来看,大家还真未必就是敌人。
不过他记得原本历史上宋初时的川蜀大叛乱也是王全斌搞出来的,而且明明此前后蜀国主孟昶尚在的时候,剑门天险紧紧握在手里的时候,王全斌都能打得川军节节败退,从出兵到攻陷成都,一共也只用了七十天,大半的时间都在路上,花蕊夫人更是写下了“十四万人齐卸甲,更无一人是男儿”这样的名篇。
怎么这川蜀都吞并了之后,全师雄、王小波之流,自始至终也没有剑门关在手,反而把大宋搞了个焦头烂额,几乎差一点就因此而断送国运了呢?
而更奇葩的是,这原本宋朝历史上所发生的事,在这个因为柴荣多活了三十年而面目全非的大周王朝,为什么又一模一样了呢?
显然这肯定不是什么巧合,刘大炮估计此事一定有其更深层的原因,只是他暂时还分析不出来,他手里的情报太少,对川蜀那边的情况也不够了解。
这个事儿有机会的话还是要去了解一下比较好,真能探明其中原因的话,说不定许多问题就都能够迎刃而解也说不定了。
而不管这李婷是真走了还是假走了,邱炎留了下来并加入义字门总是可以确定的事,刘大炮也干脆让他做了个堂主,甚至专门为他设立了一个全新的堂口:刑堂。
也即是专门负责对违背帮规的人进行惩罚的,必要时还会组织敢死队对叛徒千里追杀什么的,人选让他自己去挑,也是有意要他将扬州城中隐藏着的天策府的人聚到一块。
当然,刑堂因为不事生产的缘故,他们不但没法给帮派赚钱,反而还要花钱,直接用帮派的资金去养,多了少了的又都不太合适,所以其主要的成员,反而还都是扬州府衙的不良人,以及刘大炮手里直属的巡防营,副堂主则由管监狱的金海担当。
吃公家的饭,干私家的事儿了属于是。
当然,公家的公廨钱也是刘大炮赚来的,打唐朝以来一直到历史上的北宋灭亡,真正掌握基层权力的基层公务员就没发过工资,全是刘大炮这种人养的,那当然是怎么使怎么仗义。
帮派内部的成员对邱炎担任刑堂堂主之事倒是也没什么反对意见,毕竟邱炎此时的官面身份是正经的扬州府衙胥吏,且威望和名声一直都很好,哪怕是冲着他的名声,大家也相信他做事会公道。
而且他一个空降派既不属于老义字,又不属于老和字,一碗水更容易端得平。
事实上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邱炎的刑堂既是用不良人当做主要成员,而不良人的工作性质又类似于现代社会的警察,这特么本质上已经是在和扬州府衙争夺执法权了。
毕竟扬州虽有百万人口,但街面上的案件怕不是有一多半都是由和字门这些人做的,至少也是和他们有点直接关系。
那到时候抓了人,是按照大周律法来审,还是按照义字门三十六誓来审?审完之后直接扔进金海的监狱,还是干脆把人放了,对上面就说抓不着?
沈毅对此是什么态度,暂时还不得而知,这老狐狸的城府深不见底,刘大炮完全是猜不透他的。
但是在过沈毅的那一关之前,杜孟东的这一关反而也是要先过的。
就在这邱炎正式的烧香叩头,正式的加入义字门接任堂主的当天晚上,杜孟东正独自一个人在家中打坐参禅,在脑子里思索着什么,过江龙便不请自来地带了美酒小菜,非要与他对酌一番。
杜孟东无奈,只得是将人请进了自己的书房好生款待,脑子里还在思索着这货找自己到底想说些什么,结果这过江龙倒是开门见山,刚把酒菜放在桌子上便道:
“他妈的邱炎算是什么东西,一个外人,刚加入咱们义字门就抢你的不良人,隐隐的还要爬到我头上去一般,大哥这次,未免也太偏心了吧!”
杜孟东接酒水的动作微微一愣,不自觉地就慢了半拍。
而后又没事儿人一样的接过酒水还替这过江龙满上,笑道:“二哥何必与那邱炎置气,再怎么说,您也依然还是义字门的二当家,他邱炎撑破天也就是区区一个堂主,又如何能威胁得到你的地位呢?”
“二当家?叫起来好听罢了,现如今我在义字门的位置,也就剩下尴尬了,大哥他早就跟我貌合神离了,老三,你跟二哥我说一句实话,大哥日前召开门中大会,搞出那三十六誓之前,与你通过气没?”
“没有,我也是开会当天才知道大哥要说什么的,也是吓了一跳。”
“此言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二哥,咱们可一个头磕地上的兄弟,我与你,永远都是一条心的。”
过江龙很认真地看向了杜孟东的眼睛,看了好半天,才斩钉截铁地道:“那他就是连你也不信任了,孟义,邱炎,金海,他现在重用的都是新人,这是要分咱们哥俩的权。”
“这个……应该不至于吧。”
说着杜孟东打开了过江龙带来的食盒,已经将里面的食物挨个取出,摆了一桌子:“呦,甲鱼裙边,我还真好这口,这酒是什么酒啊,不会还是离颜吧,这离颜酒虽然好,但毕竟是果子酒,最近一直喝,酸酸甜甜的,却是也太没劲了一点”。
过江龙笑道:“开封来的金丝酒,好东西呢。”
“哈哈哈,看来还是二哥你懂我啊。”
“三弟,你若是信我,就请你给我一个准信儿,那个邱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一个外人,从你的手里抢不良人,你就打算这么忍了么?”
“不忍,又还能如何呢?”
“兄弟你若是想把他做掉,二哥可以帮你这个忙,保证事情做得干干净净,都说他邱炎是扬州城的第一高手,我却是不信,他一双铁拳,又能打得了几个好汉子。”
“我是肯定不会动他的,二哥你若是听我一句劝,轻易也还是不要动他的好。”
“为何?三弟,不良人说好了归你管的,这个时候他从你这把人切走,打的可是你的面子,损失最大的也是你的利益,莫非你还怕他不成?”
杜孟东闻言喝下一口酒,缓缓地将空杯子放在自己的手心转动了好几圈,又不自觉地深深看了这过江龙一眼。
他知道自己这个二哥看上去虽然粗豪,但实际上在他那阴险狠辣的手段之下藏着的心眼未必就比自己少,属于是胆大心细的那种人。
他想做掉邱炎,理由上绝不可能只是因为邱炎抢了他的风头,威胁了他的地位。
事实上正如这过江龙所说,这邱炎这一波还真就不是冲着他过江龙来的,刑堂的这个事儿过江龙的利益几乎就没怎么受损,而自己这次才是真正的损得大了。
很显然的是,这个过江龙想要弄死邱炎绝不是因为什么看他不爽,就是在为自己办事,而他想要替自己除掉邱炎的目的也绝不是因为所谓的兄弟情义,恰恰相反,纯粹是为了拉自己入坑。
很简单的道理,邱炎的武艺很高,想杀他绝不会是简简单单的事,那是一定得搞点动静出来的,即便是再怎么精密的谋划,到时候扬州府衙能不能查出来凶手不知道,但黑心熊却是一定能查出凶手来的。
这事儿就瞒不住。
况且……这过江龙很有可能压根就不想隐瞒。
他就是想联合自己给大哥施压。
因此在斟酌了许久之后,杜孟东道:“邱炎这个人,二哥你听兄弟一句劝,千万别去动他,此人来历并不简单,背后牵扯着大因果,大哥会将此人明目张胆的收入义字门中,所图毕竟极大,你千万莫要坏了大事。况且,你真要是杀死他,就算是大哥想保你,你也一定是要给他偿命的。”
“原来如此,天策府么?”
“二哥猜到了?”
“你二哥我又不是傻子,此前的扬州之乱时候我就已经有所怀疑了,不过……你和大哥是什么时候和天策府搭上关系的?这么重要的事,你们俩独独瞒着我,是不是太不仗义了一些呢?”
“二哥您这就误会了,说来,咱们三兄弟中我才是最早接触天策府的人,那都已经是多年之前的事情了,我敬佩他们的英雄气度,曾经帮过他们一点小忙,就这么搭上了。”
“这么多年来我跟他们的关系,也就是个若即若离吧,大哥与天策府能牵扯上还是我在其中牵的线,我可以肯定,至少在扬州之乱之前,大哥与天策府之间绝没有直接的联系。”
“然而大哥对邱炎出身于天策府这件事确实是肯定知道的,为什么依然让他来当这个刑堂的堂主,他与这天策府又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就真不知道了,只能靠猜。”
“不过说起来,二哥你最介意的应该是那个孟义才对吧,他可是咱们义字门年龄最小的堂主,江湖上都说他是大哥的关门弟子呢。”
“二哥,你跟孟义的关系,就算是同拜在一门之下,若说他不想杀你,恐怕没人会相信吧,正所谓莫欺少年穷,假以时日,说不定他真的能成长为你的心腹大患呢?”
“二哥要是有意,兄弟我来替你出手了结了此人从此事如何?”
过江龙闻言,顿时大喜过望。
倒不是因为这杜孟东要杀孟义,而是面对自己的试探,自己的这个三弟已经给他明确的回复了:同进同退。
当即笑着道:“这天底下想杀我过江龙的多了,我可是怕不过来,区区孟义,我还真没放在心上,此人掌控者黄豆的进口生意,此物干系到酱油,酱油的干系又太大了,还是且让他活着吧,三弟你能有这个心,二哥就已经很高兴了。”
“好兄弟,一辈子。”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干杯。”
两人觥筹交错,一饮而尽,而后相视一笑之后,便即哈哈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