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儿的到来让孟义忍不住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的底蕴终究远不如过江龙,再这么比下去,用不了多久他这头就出不来人,只能由自己亲自上了。
既然肯来救自己,至少说明黑心熊没有趁机直接弄死自己,在推锅给过江龙的意思,今天他这条命,起码是保住了。
过江龙则真是急了,他的手下都已经炸了好几个了啊,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眼看着就要弄死孟义这一个心腹大患,这时候让九儿把人带走,他岂不是功亏一篑?
那他手下的这么多条胳膊他岂不是白炸了?
眼看着孟义要被带走,当即大吼一声:“不能走!”
九儿冷冽地回头瞥了他一眼道:“熊爷的命令,龙爷也不打算听了么?”
“我……大哥的吩咐我当然要听,但是孟义已经与我开了赌,这个时候救他的性命,我不服!规矩是大哥自己立的,大哥不能,也不应该换了自己的规矩。”
“龙爷,这就没意思了,今日你二人之间的赌斗既非是为了地盘也不是为了生意,孟义是熊爷的关门弟子,也是熊爷的嫡系,你今日无凭无据的带人来,搞出这样的事,龙爷,仗势欺压帮内弟兄,同样是门中大忌的。”
“龙爷,你今日若是坚持要与孟义斗这个狠,那也由你,只是熊爷在我来的时候就有命令,孟义今天由他保了,谁要是还想来斗尽管来,他来替孟义相斗。来啊!”
这特么还来个屁了,就算是过江龙坚持要继续,这会儿也找不着愿意陪他疯的手下了。
这时候再往油锅里伸手就是不给熊爷面子,那特么就算是整个人都炸熟了也是活该啊,在扬州城讨生活却不给熊爷面子,还能有活路么?
过江龙见状也是无奈,事实上刚才他也是一时冲动,话一出口他就已经后悔了,毕竟现在的黑心熊早已经今非昔比,这老大与他这个老二的差距已经天地之别了。
只好咬牙切齿地道:“孟义,好啊,很好,你给我等着,今天算你命大,但你早晚有一天,会犯在我的手里。”
孟义则也是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好啊,我等着你,看咱们俩谁弄死谁。”
“哼!”
“哼!”
九儿皱眉打断道:“好了,都不要再互相放狠话了,孟义,走吧,熊爷还等着你呢。”
孟义这才连忙冲九儿行了一礼,又命人带着阿香和其他被炸了胳膊的弟兄去就医,嘱咐用最好的药,这才跟着九儿一道去下了刘大炮的监牢。
这还是刘大炮入监之后孟义第一次下来,第一时间就被这牢房里豪华的装饰给震惊住了,这特么也叫坐牢?
这牢做的可是比大家在外边工作舒服太多了。
刘大炮见孟义来了则是很温和地点了点头,道:“坐吧,喝点茶?”
“啊,谢谢熊爷。”
李大炮起身从柜子里挑出了一罐上好的炒茶道:“我喝茶一般图省事儿,不喜欢煮,就喜欢用这种炒过的直接冲泡,你尝尝,其实也别有一番清新淡雅之气。”
说着,一边给孟义倒茶一边道:“昨天郑鑫去见你的事儿,我并不知情,杜孟东,是在过江龙带着人呢去找你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才来跟我说的,若非是你应对得当,可能我知道的时候都已经晚了,如果我能够早一些,今天发生的这些事一定不会发生。”
“杜孟东在想什么我很清楚,回头我会教训他,给你一个交代的,至于过江龙那边,你现在想找他报仇还为时太早,眼下非常之时,我也确实是不能真的弄死他,只能是答应你事后再说了。”
孟义闻言则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而是道:“熊爷是想知道郑相公找我是说了些什么吧。”
刘大炮却笑道:“郑鑫找你会说什么,不用你说,我用膝盖想都想得到,无非是认贼作父之类的,他怎么说,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在于你打算怎么听。他找你是想让你帮忙往开封运粮食吧?”
“是,不过熊爷您放心,您待孟义恩同再造,我孟义非是不知好歹之辈……”
没等他的话说完,就被刘大炮伸手给打断了:“这种话就没必要说了,他给你开的价码是什么?”
“他说……会收我做义子,送我去读书,还会帮助我走入仕途。”
“这价码……不低了。”
说着,却见刘大炮拿出了一张自己的令牌放在了桌子上给他推了过去道:“都给你安排好了,我已经做了吩咐,共有十条大船已经装满了粮食,直到明日午时三刻为止,你如果想走的话随时可以跟着船一起走,去开封,我保证这个过程中不会有任何人拦你。”
“提前让郑鑫兑现他的承诺,要写了帖子昭告天下的那种,这样即便是他真的一时想不开死在扬州,也能让你继承一点他的人脉关系,万一要是我输了,那你好歹也算个胜利者,想来郑鑫应该也不会做出过河拆桥这么没品的事。”
孟义则是一呆:“这……您,让我带着粮食走?”
“当初拉你进帮会,本就是为了弥补,其实我原本的想法也是送你去睢阳书院读书的,是你自己非不乐意,这才阴差阳错的做了我手下的堂主。”
“郑鑫说的话是没毛病的,我对你有恩不假,但有仇也是真的,说破大天也就是个恩仇相抵,我心里一直是觉得对不起你的,郑鑫这次找你,其实对我来说也是个机会。”
“你若是拿着这些粮食走了,以后读书中举,有个更加美好的未来,也算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我也算是对得起你了,就算是将来有朝一日你我作为敌人相对,我也没什么负担了。”
孟义又一次感到震撼,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将粮食送到开封,你不会因此而支撑不住么?”
“郑鑫他……有点低估了义子门的韧性了吧,我虽然确实没什么钱了,但是没有了钱,我想弟兄们也不至于就会鸟作兽散吧,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这次我输了,我也未必真的要死,我死了,扬州就真的乱了,朝廷想来也不会想要一个彻底混乱的扬州吧?”
“你也不用担心我,关键是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想走,我高高兴兴的送你走,说句不太该说的话,这十几船的粮食就当是买你爹的命,值不值的你也就别挑了,想留,我当然更欢迎,我能给你的前途肯定是比不得人家当朝相公了,但以后也肯定不会忘了你今天的恩情就是了。”
孟义闻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熊爷的胸襟气度,佩服啊。”
“谈不上什么胸襟,求个问心无愧罢了。”
“我……没恨过你,我恨得只是过江龙。”
“我知道。”
“我以后找过江龙报仇的话,你会帮我么。”
“过江龙我早就想收拾他了,这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只是时机不对,与他翻脸的这个代价是我承受不起的,我也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什么合适的时机了,我只能承诺你,到时候我不会拦着。”
“我……”
“别冲动,也别盲目的表忠心,人这一辈子啊,真的轮得到自己做的重大抉择并不多,你别看郑鑫在扬州跟我斗法好像是他一直在吃亏。
其实人家的地位比我高多了,他每天想的都是怎么弄死我,而我每天想的都是这货可千万别死,这又到底是谁在攻谁在守呢?他愿意收你做义子,那是你的造化,你还年轻,你的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好好的想一想,自己到底要走什么路。”
“你更不用有什么心理压力,一会儿我就会派人把消息传出来,我会很明确的告诉帮内的弟兄,这是我的意思,是我想这样做。”
说着,却是干脆地挥了挥手,让他去了。
而回到家的孟义,整个人也完全是浑浑噩噩的,彻底的懵了。
打从郑鑫找到他的时候,他就预想过刘大炮无数可能会做出的反应,包括让过江龙替他背锅对自己宁杀错不放过,也考虑过他会不会对自己表露出莫大的信任,完全相信自己。
却是真的没有考虑过,他居然会直接送给自己十条船的粮食。
我知道你要捅我一刀,我不但不躲不闪,反而上赶着把这一把刀送到你的手上?
烈日灼心,孟义抬起头望着明晃晃的太阳,这一刻,他虽然并未决定自己到底是走还是不走,但他可以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对刘大炮心中最后的那点怨恨也没有了。
这回,自己是真的一点都不恨他了。
然而眼前的这个事儿除了情感因素之外更多的肯定还是利益的考量,他才十四岁,跟着郑鑫走对自己来说毫无疑问是更有利益的。
走,还是不走呢?
一时间他的脑子很乱,而且当此这个时候他想找个人商量,一时竟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
想来想去,竟是觉得,只有阿香能在这个时候与他说说话了。
一想到阿香,就想到了她那条被炸伤的胳膊,他知道今天自己能捡回一条命是多亏了阿香,一时间心里又是难过不已,连忙又去了医馆去探望她和其他受伤的兄弟们。
“义哥”
“义哥”
“义哥”
众小弟见他来了,纷纷很是尊敬的站起来与他招呼,孟义看着这一票兄弟们通红,甚至有些已经都发黑了的胳膊,一时间眼睛也是有点湿润。
“孟哥,熊爷找你没有为难你吧。”
“是啊孟哥,熊爷肯定是相信您的,是吧。”
“那还用说,这事儿一看就是那过江龙在公报私仇,谁不知道孟义哥对熊爷忠心耿耿,是嫡系中的嫡系,关门弟子,孟哥怎么可能会背叛熊爷?”
“就是,咱们哥几个还等着孟哥将来发达了之后,带着咱们吃香的,喝辣的呢,孟哥怎么可能扔下咱们弟兄,跟着那个姓郑的走呢,是吧。”
这本是他的这些小弟在求打赏,求关照,毕竟他们的胳膊都炸了。
人家过江龙那头,是下锅之前就喊出了谁上,分一套房子的承诺的,孟义这头大家则是一点条件都没提,干下的。
大家也知道孟义没过江龙那么财大气粗,斗气比狠也就算了,真要是斗钱没有必要。
但大家事前不提,也不代表孟义可以在事后没有表示啊,这不,明里暗里的就说这么一句点一下。
只是这话听在孟义的耳朵里,再结合他脑子里正在想着的事情,这一会儿听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却是忍不住想,自己若是真的走了,这些跟过自己的半大小子,他们又要何去何从呢?
尤其是刚刚下了油锅的这些,这油锅炸过的手,恐怕还真未必能治得好了,搞不好就落一残疾,以后谁还会要他们呢?
他们可都是跟自己一样的孩子啊。
“我刚刚算了一下,现在我手里还能拿得出来的现金,就只有不到一万贯了,一会儿咱们兄弟都分了吧,我的根基太浅,除了熊爷赏我的一间赌坊,王家村榨油坊的一点股份之外,也没什么别的铺子,只能先给你们这么多了,以后若是有机会,再报答诸位弟兄今日之恩情吧。”
其实一万贯就已经不少了,毕竟下油锅的只有八个人怎么分每个人都能分到一百多贯,相当于后世一百多万的购买力呢。
众人自然满意得很,却还忍不住打趣道:“孟哥,您把钱都分给我们,我们当然高兴了,可是……香姐那边您不得给人家多分一份?”
“唉~,此言差矣,孟哥跟香姐之间的这个情谊,这怎么还能用钱来衡量呢?”
孟义闻言笑了笑,也没心思与他们打茬,事实上他心里这会儿已经急得不行了,道:“那个……香姐在哪呢?”
“里屋呢。”
“啊,那我先进去看看香姐。”
说着拱了拱手,就告别了自己身边的那些小弟。
一种小弟笑嘻嘻地送他进屋,互相对视了一眼:“我打赌一百贯,义哥会跟香姐表白。”
“这特么还用打赌?义哥的意思,咱弟兄们谁还看不出来啊,问题是香姐有没有这个意思。”
“香姐没意思,能替他伸手下油锅?”
“那人家拿义哥当弟弟了呗。”
这些话,并没有走多远的孟义其实听了个正着,霎时间脸色就红起来了。
见到了阿香之后,尤其是看到她手上的伤,更是忍不住鼻梁一酸就哭了出来,却反而还是阿香在安慰他道:“当老大的人,哭鼻子让人看到可就丢人了哦,我已经没事了,医生说我运气还不错,手肯定是不会太好用了,但这条胳膊肯定是还能用的,就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去卖烤面筋了。”
“香姐,我们……我们……要不你嫁给我吧。”
阿香闻言倒是也并不诧异,事实上,自从上次他与刘大炮见面,被刘大炮点了一下之后,就愈发的能品得到孟义对他的意思了。
女人对喜欢自己的人,基本的敏感还是有的,这世上哪来的什么傻白甜呢?
虽然,她真的……是拿孟义当弟弟。
关键是这也太小了,这她不成了童养媳了么?
然而此时这孟义问出这句话来,阿香倒是也没拒绝,而是反问道:“今天过江龙说你会背叛义字门,你……不会吧?”
孟义闻言稍作犹豫,倒是也将刘大炮与他说的话又转述了一遍。
阿香闻言在惊讶的同时,却是很快就定住了心神,道:“熊爷说的没错,你……如果真的想走,也是正常的,他都不怪你,别人就更没有资格怪你了。”
“但是孟义,熊爷不止是对你有恩,他对我们王家村,也同样是恩重如山的,如果你的决定是走,那咱们,此生怕就缘尽了吧。”
“你若是不走,那,那我也不走了,那你是……你能,答应我么?我,我我我……”
“这……你得让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