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靠在椅子上,摇着折扇。
不多时,就见宋明玉带着一名小官吏忙不迭的跑过来。
那小官吏的手中,还拿着一本册子。
“驸马,下官好容易找到了。”
宋明玉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一边道:“块,给驸马过目!”
那小官吏双手将册子呈现给李默。
李默看了一眼,又看向那名小官吏,问道:“你就是主管官员?”
小官吏道:“下官,就是临时代替的。之前是文案司小吏。”
“哦。”
李默点了点头,随后指着那人,对宋明玉道:“这不是,有人吗?”
宋明玉赶紧回道:“是,是有人。只是他是临时顶替的,对于程序上并不是很熟悉。”
“下官也是怕他毛手毛脚,因此一开始也没有对驸马您说。”
“呵呵,毛手毛脚总比没有这个人强吧?”
李默的一句话,直接让宋明玉无话可说了。
“呵呵。”
李默笑了笑,随即打开了预算册子,看了看,说道:“这项费用里,不是包括了园林吗?”
“怎么说,没有这一项呢?”
宋明玉立刻招手,将那名监工招来。
监工看了看,说道:“预算上是有,但是,这是以前的价格了。”
“今年,黄河下游发大水,好多的树苗都淹没了,因此,运费极高,树苗的价格也涨了不少。”
“往常要花一两三钱银子的树苗,现在恐怕要花上至少三两银子,足足价格翻了两倍不止啊!”
李默笑了笑,道:“好,就算你是预算不足。”
“咱们看这里,这山石总不会也被淹了吧?”
监工眼珠子转了转,又道:“今年黄河两岸决堤,造成了运送困难。”
“从下游运过来的山石,就要绕很长的一段路。”
“这里面的车马费,人力费,等等都要算在预算里的这点钱,根本就不够啊。”
“所以,你就简配了?”李默看向他,问道:“所以,就这么光秃秃的,给我种了几排葱?”
“驸马,那不是葱……”
“不是葱?”李默将预算册子扔在监工的身上。
“说你这是葱,都是抬举你了!你这都不如一棵葱高!”
“是……是,不如葱高,不如葱高……”监工吓得连称是。
此时,站在一旁的宋明玉脸色也十分难看。
李默瞥了他一眼,随后说道:“还有,这偷工减料的事情,该找谁呢?”
“啊?”
宋明玉愣了一下,道:“驸马,这哪里偷工减料了?”
李默笑了笑,指着预算上说道:“你看,这里玉石栏杆和地板,应该是用和田玉石,和西疆的大理石。”
“可你这用的什么,我自不必多说了吧。”
“这……”
宋明玉冷汗直冒,他没有想到,这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石材,竟然被李默轻易就看出来不同了。
这个驸马,简直是太厉害了……
李默又道:“还有这个,这里明明是……”
“驸马!”
宋明玉直接跪在了李默的面前。
“怎么了?”
李默的双手在半空举着,愣愣的看着宋明玉。
“下官知错了,都是下官一时贪念,克扣了这宝玉楼的费用。”
“下官罪该万死啊!”
李默这时,才合上了预算册子,道:“宋明玉啊,你现在好歹也是二品大员。”
“就这么一点利润,就能让你挺而走险?”
“习惯了……”宋明玉内牛满面,抬头仰望着李默。
“呵呵,你倒是不说假话啊。”
李默看着宋明玉,笑着道:“你们这些从基层上来的官员,最知道哪里可以偷工减料。”
“哪里可以吃亏空。堪比蛀虫!”
宋明玉抹了把眼泪,哭诉道:“穷怕了。”
“穷怕了?你一个当官的,跟我说穷怕了?”
李默反问道:“那老百姓,岂不是不能活了?”
“驸马,实不相瞒。下官以前任命工部员外郎,每月的月俸也只有八两银子。”
“八两还少吗?”李默眉头一皱,问道。
“你知道,寻常百姓,月收入是多少?只是普通人家,连二两银子都不到。”
“你这,已经足足抵得上四户人家的收入,还不知足?”
宋明玉又道:“驸马,下官这八两银子,每月还要发给班里的小吏。”
“平日里,还要赏他们一些酒钱,否则,一个给你办不好事情,乌纱帽就要掉了。”
“而且,大梁明文规定,官员不许经商,下官就是想弄点外枣儿,都是不可能的啊!”
“还望驸马体恤!”
说完,宋明玉直接给李默磕了个头。
李默看着脚下的宋明玉,摇了摇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但这,也不是你贪污克扣的理由。”
“大梁不许官员经商,是怕官员利用手中的权利,以权谋私!”
“倘若,人人都能够监督官员,相互建立起监督机制,那以权谋私的事情,自然也就会荡然无存了。”
听到这话,宋明玉两眼放亮。
他没有想到,这件曾经让他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经过李默这么一说,竟然会让他又看到了另一片新天地,直觉得茅塞顿开,心中豁然。
原来,以前的律法都是畸形的。
因为怕官员以权谋私,就剥夺了官员经商的权利和自由。
这样一来,官员就会变着法的在别的方面去贪污,去克扣。
如此下来,就会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国家会越来越乌烟瘴气,百姓也会因为官员的肆意贪污,乱收苛捐杂税,而造成民不聊生。
本来是问了遏制官员的法律机制,反倒成了怂恿官员去更进一步贪污的推手!
“驸马,您真是深明大义啊!!”
如果说,之前宋明玉给李默跪下磕头,是出于畏惧。
那么现在,他再次给李默磕头,则是完全出于对他的敬重和钦佩。
国有如此深明大义的驸马,若是武皇肯任用这样的人主持大局,那何愁大梁不能够成为顶级强国!!让八方都来朝拜。
李默看着宋明玉,道:“宋明玉,你起来吧。”
“谢驸马……”
宋明玉站起身后,李默便道:“虽然,你情出可原,但实则可恶至极。”
“我摘了你的顶上乌纱帽,扒了你身上的官袍,你没意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