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挂枝头,祁琎潦草吃了晚膳之后在府中散步,寻了个借口支开随风,自己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唐美清所住的清怡院外。
他停驻了许久,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原想着只悄悄看一眼,不想被院子中丫鬟发现,看着跪在地上的秀儿,他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最终还是问出:“她呢,睡下了?”
“谁?”秀儿顿了下才反应过来,急忙道:“姑娘身上的伤还没好,现在刚睡下不久呢。”
“嗯。”他惜字如金,提步往里走。
秀儿见他直径向前,心下有些着急。这大晚上的,让男子进入房中,日后姑娘的声誉……
但眼前的人又不是寻常男子,那可是秦王,整一座王府都是他的,自己一个丫鬟如何能拦下。再且,王爷前去京都王府谁也没带,偏偏带了自家姑娘,这说明他对自家姑娘很不一般呀,若是能促进他两的感情也不免为一段佳话……
秀儿在这边胡思乱想着,那边祁琎已经悄声推开门走了进去。
想了半天,她还是捡起了地上的灯笼,乖乖守在门外。
祁琎走进房,瞧见不远处床榻上被褥轻轻起伏,夜里寂静,能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她是已经睡着了。
哼。他又走近了些,站在床边,听着她的呼吸声,心中不免气闷。
这几天夜间他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中途醒来,总是会下意识地摸摸身边,只触到冰凉的被褥。
没有让人心安的气味,也没有温软的她。
祁琎气闷的是,他睡得不好,唐美清没了他,倒是睡得香沉,简直可恶。
想到这,他正要离开,却忽然瞧见她侧脸脸颊似乎带着残余的泪痕。
他目光定了一定,一旁暖黄的烛光照过来,穿过帷幔,半明半暗地洒在她脸上、她的长长睫毛上,投影下一圈蝴蝶状斑斓的影子。
忽然间,她动了动侧身,他便只能看到半张脸颊柔美的弧度,深夜静谧,带着一种安然的美。
也许是出于私心,他又停住了离去的脚步。
床榻上的人似乎做了什么噩梦,眉头紧蹙,仿佛感觉到房内气息,睁开了双眼。
杭州那一场暗袭给唐美清留下很深的印象,夜里她总是梦到黑衣人暗杀不成,来取她的命。现在她醒了之后,又看到床边有黑影微动,这黑影与噩梦中的黑衣人相混合,她心中一骇,坐了起来。
“是我。”
祁琎知道是自己吓到她了,立刻出声安抚。
她揉了揉眼,听到熟悉的声音,看清了来人,这才放下心来,舒了一口气。她慢慢掀开帷幔,抬眸安静看着他,也不问他为什么会大半夜来自己房中。
那目光温润,眸子中还带着未曾消散的雾水,令祁琎心里某处软了软,便坐在她床边,静了片刻,憋出一句话:“明日便是月末,曹总管会将你应得的月钱发放给你。”
“多谢王爷。”她说完这话便不再吱声。
“……”
祁琎向来不是个话多的,也没安慰过人,之前关系好的时候,总是唐美清主动哄着他,现在两人大眼瞪小眼,都不开口了。
气氛微妙。
祁琎先撇开目光,往下,看见她两只胳膊搭在被褥外,一只手捏着被褥布料,白白嫩嫩,干干净净。她睡姿不好,衣袖往上折了几圈,便露出一截玉臂,肌肤细腻,只是再往上,胳膊有几处乌青,还缠着白纱布,看着很是突兀。
这乌青像是把上好的羊脂玉给破坏掉了。
他目光一沉,想起那日在暗巷,不由怒上心头,恨不得将那些黑衣人千刀万剐,方能解恨。
“王爷,现在很晚了,您不困?”
唐美清淡淡提醒着他,那双手臂也许是注意到他的目光,默默地收回了被子中,明显是不想给他看。
不知怎的,祁琎觉得心中越发堵,又不知道这些气闷的感觉从何来,便也挪开了视线,不再看她,用平平地语调说:“放心,我这就走。”
听到这话,她的笑意忍不住了,抿了抿嘴,两边唇角自然微微上翘,“王爷,您记不记得您曾答应过我一个要求,并且还说,我不管提出什么要求,您都会同意?”
“嗯,我还记得。”这个要求是她刚来王府不久,被青琐恶意污蔑时,他觉得有所亏欠说出的。
“你想要什么?”祁琎转过身看着她,见她表情冷静,心中忽然升起不妙的预感。
唐美清双目晶莹,抬起眸来与他对视,缓缓道:“我想离开王府。”
“去哪?”
房内气压瞬间低了下来,祁琎双目紧逼着她。
她没有丝毫怯懦,直起腰来,声音坚定:“这几日我会将您喜欢吃的菜肴都一一告诉卢大哥,也会制作多一些酥糖丸儿给蔡大夫。至于去哪,我自有安排,您不用担心。”
她语气平平,像是在说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祁琎心中越发堵,反回了一句“谁会担心你?”便大步离开,再也不想在她这儿多待一秒。
屋外秀儿正坐在门口打盹儿,手上提着的灯笼一晃一晃的,忽然房门被人猛得推开,她吓得歪头一跌。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到王爷大步离去的背影,那背影与黑夜融为一体,干脆决绝。
屋外刮起一阵强风,吹到她身上有些冷,秀儿双手环臂搓了搓,感叹道:“天气开始变凉了呀…”
她提起灯笼,缓缓进入屋内,走到床边,看着自家姑娘盯着窗户外怔怔,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她不由担心问: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方才王爷进来看你,可是发生了什么?”
唐美清摇摇头,低下眸又抬起,勉强露出笑来,“没怎么,你也去睡觉吧,明儿可有得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