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正厅里点上蜡烛,灯火通明。
几个小厮拖着一人走进来,先朝着坐在上位的人低头行礼,又将这人丢在地上。
姜猛被泼了一脸冷水才惊醒,左右摇头看不知自己身处何处,慌惶然不安。
忽见一双上好皂靴停在他面前,抬起头来,见到的人正是祁琎。
他心中一颤,却不敢露出分毫惧意,在权势环境之中,谁先害怕谁就先输了,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秦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猛胡络腮上面沾着泥水,粗糙的胡子打结,一把黑乎乎的滩在脸上,使得他整个人又狼狈又恶心,浑身上下没有分毫站在城门上方时的狂妄。
脏胡子被他吃进嘴里,他又吐出,站起身来却浑身没力气,只得半跪着挺起个胸膛,继续质问:“秦王,你无故绑本官,真当这大齐没有王法了吗!”
祁琎赞同点头道:“大齐王法一向公正严明。”
“知道就好,还不快放了我,再给我上一壶好茶来好生招待着。”
姜猛嘴角一撇,双手抱拳向上方鞠,一副小人得志嘴脸,“若不然,本官回京告诉太子,在皇帝面前参你一本。”
“告诉太子?”
祁琎觉得好笑,往后一仰坐在上位。
门外真有小厮提着一壶热茶走来,给上好汝窑青瓷茶盏满上。
祁琎捏着茶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拨弄着茶盏内的浮叶,品一口,继而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姜猛。
“姜大人,当狗是要会挑主人的,跟错了人,你这条狗命可就没了。”
姜猛心中觉得不太对劲,“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官受皇命前来金陵相助处理流民一事,你不感激我就算了,如今平白无故绑架本官,还侮辱本官,简直不把皇帝和大齐王法放在眼里!”
一旁的随风看不下去了,冷笑道:“姜大人,我家主子正是受皇命捉拿你,你那官帽早就掉下来了。”
“怎么可能?!”
姜猛往后跌,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急急问:“太子…”
“太子?!太子能保得住你这条狗命?”
随风打个响指,两个暗卫拖着一个烂泥人丢在地上,一声闷响,那人正好滚在姜猛面前,脸正对着他。
那脸血肉模糊,嘴巴大大张开,里面竟然没有舌头,只有半截舌根。
“啊啊啊啊!!鬼啊,有恶鬼啊!”
姜猛被这人的模样吓得往后爬,边爬边叫,要逃出这阴森恐怖的大厅。
随风岂能容他逃走,大步上前提住他的脑袋,往那‘恶鬼’身上一砸,两人面对面贴住,污血的恶臭味顿时熏得姜猛干呕。
“姜大人不认得这人是谁了?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我怎么会认识…”
姜猛话还没说完呢,那人抬起头来,凄凄惨惨呜呜哭着,眼泪与污血混杂在一起,好生恶心。
“你、你是…”隔得近了,姜猛瞧着他眼熟,这才认出来。
他、他是黑蝶教的戏子何罗?!他不是正混得风生水起,城内那些贵女都上赶着给他花银子看他唱戏么,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变得如此恐怖模样?!
“唔唔…呜呜呜!!”何罗眼泪鼻涕流满脸,呜呜咽咽却吐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姜猛心中觉得不妙,这戏子既然被捉拿,那么就意味着他与黑蝶教暗地里那些勾连定是被秦王发现了。
不过不打紧,只要没有证据,只要他抵死不认,有太子在他背后撑腰,秦王是不敢拿他怎么样的。八壹中文網
他吞了一口唾沫,死鸭子嘴硬,撇过头去不看何罗,“本官不认识这人,也从未见过这人!哼,没想到秦王果然心狠手辣,竟能将一个大活人折磨成这等模样,京都那些传言当真没有一点污蔑你的,凡是落在你手上的人,不死也得脱成皮。”
“过奖了。”祁琎放下手中茶盏,“你真不认识这人?”
见姜猛不迭点头,他继续道:“姜大人是太子的手下,我自得过你的,既然姜大人说不认识,那便就是不认识。”
“来人,放他走吧。”
姜猛心中惊讶,不知道这秦王为何这般轻松让他离去,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走还是不该走。
但人生在世,知道得越少便能活得越长久,他定是拿不出证据,拿自己无可奈何。
“秦王英明。”
姜猛扬起个下巴,正打算爬起来走。
“大人!大人!奴找得您好苦啊!”忽然,偏厅闯进来个腰肢纤细的男子,他手中拿着帕子,见到姜猛,一把冲过去抱住他。
这熟悉的声音,姜猛一回头,诧异:“小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名叫小童的男子放声大哭,鼻涕眼泪都蹭他一身,连带着脸上扑的胭脂都簌簌往下掉。
他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磕头,“大人,大人,救救奴的兄长吧!奴此生无父无母,就只有这一个兄长,如今舌头被割了,吊着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奴实在不忍看他这般受折磨下去……”
“小童,我…”
姜猛有龙阳之好,不喜女子,偏喜欢去象故馆里寻些“兔子”玩弄,这小童便是花街象故馆里有名有才的“兔子”之一,颇受他的宠爱,平日里都砸钱让他只伺候自己一人。
他与这小童相处了这般久,竟然不知戏子何罗竟然是他的兄长。
若何罗是他的兄长,那么小童也是……
姜猛一颗心坠入无比地狱,只听那地狱里的判官道:“姜大人,你不是说不认识这人么?”
姜猛一颤,支支吾吾,“我、我……”
小童还跪在地上一遍一遍地给他磕头,额头破了皮,血流一地,平白毁了一副上好的皮相。
他咬咬牙一狠心,“秦王,我看错了,本官不认识这两人!”
“大人!!”
小童不可置信地抬头,叫破了嗓子,声音尖锐,涂了豆蔻的红长指甲指着他质问:“大人,奴伺候您这么多些年,您曾答应过奴,不管发生什么都会爱护奴保护奴。”
“怎么那些誓言,不过是几句轻飘飘的几句谎言吗!”
姜猛仍心狠,“什么鬼誓言,本官压根就不认识你,休要胡乱攀关系!”
“好、好好…”小童跌坐在地,眼泪也哭干了,喉咙也叫哑了,爬过去抱着要死不活的何罗,阴沉沉道:
“既大人不仁,奴何必再为您守着那些秘密,不如同奴一起下地狱,生死归路上也好有个伴!”
“什么秘密?!”姜猛变了脸色,朝着祁琎弯腰,“秦王可别信这贱人胡乱言说,他这等从勾栏出来的贱胚子,身上的东西也是脏的,可别污了您的眼睛,还是把这贱人交给我,本官亲自处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