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前。
秦鹄抬头望着突然出现的祝英,眼中没有半分光彩。
“前辈,我来赴约了。”
祝英面无表情,手上却是逐渐发力,让秦鹄无法动作半分。
僵持中,祝英终于开口:“你当真要死?”
秦鹄苦笑,“这不也是前辈所期望的?”
祝英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反问:“在这世间没有留恋?”
秦鹄抬起头,望着那座孤坟,似乎已经给出了答案。
“世间再无你亏欠之人?”
秦鹄叹了口气,手放了下来,“前辈到底想说什么。”
祝英拿过他手上的刀,抚摸着上面的锈迹,淡淡道:“你若是因我的话想殉罪,大可不必。”
“前辈原谅我了?”秦鹄说的很平静,既不感到意外,也没有半点惊喜之色。
他之所以来到这里,和祝英没有半点关系。
而他的神情落在祝英眼里,也让祝英猜出了他心中所想。
“你若是为秋雨而死,那更不应该。”
秦鹄再度抬头,不解祝英的意思。
便听祝英叹道:“她不想你死。”
“额。”秦鹄无言,默默低头,拳头不禁握起。
祝英没有主意,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她为你而丧命,换言之,你的命是她换来的。我本想杀你,可若真杀了你,她之牺牲岂不是白费?”
“小子,所以哪怕为了她,你也该活下去。”
秦鹄低着头久久无言。
“可我……已经不知该为什么而活。”
祝英摇头,“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说罢,祝英便转身离去。
可没走多远,见秦鹄垂头跪在那一动不动,宛若行将朽木的古稀老人,哪有十八九岁该有的朝气。
祝英想了想,最后说了句:“那就为她而活吧,想想她最喜欢你哪一点,若她还在,会希望你以后做什么……”
祝英走了。
他的话似乎还在秦鹄的脑子里回荡。
秋雨喜欢自己什么?
两人的回忆一点点浮现。
初见,在安庆府那条不知名的小巷,因为自己说她鞭法不行,而被她记恨上。
后来喝醉酒,她潜入进来,却因心善迟迟没下杀手。
调查柳剑门、饶州芝山案、一路到福州。
萧秋雨和他拌嘴的时候居多,但自从到福州后,也偶尔会露出几分小女儿姿态。
想着想着,秦鹄嘴角都不由勾了起来……
她喜欢自己什么?
长相?武功?
两人好像从未说过这些矫情话,挑破关系也是在比较意外的情况下。
秦鹄没问过萧秋雨为何喜欢自己,但他最初因萧秋雨的率直被打动,后来一路相伴,自然而然便放到了心上。
或许,她也与自己一样吧。
因为他们是一类人,不然也走不到一起。
率真、嫉恶如仇、凭心而为。
至于萧秋雨想让他做什么……
退隐江湖,又或继续惩恶扬善行走江湖?
秦鹄不知道,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常有的拌嘴,萧秋雨几乎从不过问他的事情。
只要遇到了难处,萧秋雨也不会有任何犹豫去帮忙。
秦鹄几乎已经习惯了使唤她,也自然而然的把自己当成了中心,却从未去想,也未去问过萧秋雨以后的打算。
尤其是和他的打算。
思来想去,秦鹄也没个结果。
望着眼前的孤坟,又看看身边的刀,到底没有去捡。
他就这么坐着,直到天黑也不自知。
“秋雨,我不死了。”晃悠悠站起,他挂起了温柔的笑意,“我现在还不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在我想到前,就先陪着你吧。”
说着,他转身走向了那间木屋。
祝英估计是不会再回了,这屋子里的东西任他取用。
不过其实也只是一些生活的必需品,秦鹄想喝口酒,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就这么到了半夜,倦意袭来,秦鹄搬了条椅子,坐在窗边。
推开窗户,抬头就能看到屋后那座低矮的坟头。
秦鹄笑了笑,靠在椅子上和衣而眠……
秋至。
万籁俱静。
九道口伏贼一事,没多久也传遍了五湖四海。
民间津津乐道,武林当中也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骚动。
“听说那秦鹄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竟能够击败半步宗师,真是英雄出少年呐。”
“那是,不然怎么会成为赤焰卫。”
“诶,听说了没,据说警衣卫要设立卫廷司,作为赤焰卫总部驻地,这是要彻底公开赤焰卫的存在了呀。”
“嗨,不然能如何?反正已经大白于天下了,藏着掖着又有什么用?”
“还有一件事,听说江南近来水灾,有魔教余孽趁机兴风作浪,不少流民都被蛊惑加入……”
“嗨哟,这种事就别到处说了,犯忌讳!”
“这几年不是天灾就是人祸,尤其是新皇上位后。这不,连日照的倭人,竟都敢打咱大明的主意了……啧啧,日后还不知道要出多大乱子呢!”
“慎言,慎言……”
神州大地流言四起,但终还是小范围小规模的。
正值锦衣卫内部改编,各地的锦衣卫也活跃了不少,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因为多几句口舌被这些朝廷的鹰犬盯上。
而在京都。
锦衣卫创立卫廷司的事情,已经提上了日程。
新任赤焰卫总旗,正聆听任啸天的教诲。
“现今赤焰卫被公开,所有的事情也都摆到明面上了。不过,赤焰卫的职责不变,等会儿我会把赤焰卫的名单给你,你自己去组织吧。”
“是……不过,卑职有一事不解。”
任啸天沉声道:“直说便是。”
“那便是赤焰卫的存在虽然被公布,可具体名单并无人知晓,对赤焰卫的行动并无影响。我们为何不延续赤焰卫以前的做事风格,而是要将所有人都暴露出来呢?”
任啸天端茶的手一顿,不由抬头扫了一眼。
面前的年轻人怔了下,忙道:“是卑职僭越了。”
“不,没事。”任啸天摆了摆手,表示不要紧,“赤焰卫的确可以遵照以前的方式继续存在,但……赤焰卫的名单,必须公布。”
“为何?”年轻人更加不解。
既然已经公布了名单,那和平常锦衣卫又有何区别?
又如何同以前一样的方式活动?
任啸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长叹一声,看了看厅外阴云密布的天空。
“这名单,不是给百姓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