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前。
卫廷司内。
房中三人，两个跪在地上。
皇帝居高临下看着任啸天，神情冷漠。
“你当真肯为了那秦鹄去死？”
就在刚刚，他传下命令，将于祭海大典斩首任啸天。
可任啸天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惧色，仿佛是吃定了他这个皇帝了一般。
“臣……亦可为皇上而死。”任啸天低头应道。
皇帝不语，来回踱步。
片刻之后，他负手昂头道：“但若朕说，他非死不可呢？”
“皇上。”任啸天抬头冷傲道：“秦鹤之死，难道还不够么？”
“秦鹤之死，与朕无关。”
“可他若能活到今朝，皇上难道不会让他死么？”任啸天问罢，再度低头，“臣这一生，矜矜业业，却从未向皇上要过任何赏赐。今此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还请皇上成全。”
“偌大一个大明国，难道还容不下一个秦鹄？”
皇帝冷哼道：“大明国容得下千万个秦鹄，但容不下一个魔教圣子！”
任啸天没有再开口，两人就这般僵持着。
过了不知多久，皇帝闭目叹道：“此事，朕会考虑，你下去吧。”
听皇帝终于松口，任啸天也不再坚持，被暗卫押了下去。
不过临到门口时，任啸天却忽然止步，低声问：“皇上，臣有一事不解。”
“说。”
“花重金聘请听雪楼杀手暗杀秦鹄的，是不是您？”
此话一出，整个房中的温度都似骤降。
皇帝重重一哼，正要发作。
任啸天却苦涩道：“皇上，你不觉得，这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么？毕竟，皇上想杀而杀不了的人，这天底下可没几个……”
说罢，任啸天便已经迈出房门，也不管皇帝会作何反应了。
而后过了半日。
皇帝来到了牢房，站在了任啸天面前。
“朕便与你赌一场，大典当日，若秦鹄出手救你，朕便饶他一命。若他不来……”
“臣替他死。”牢房中的任啸天睁开了眼，目露坚决。
……
“爱卿，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祭台之上。
皇帝尽管克制着，可语气中还是透露着难抑的恼怒。
他瞥了眼周遭的百官和下方的百姓，压低声音道：“你难道忘了，朕与你说过的话？”
“臣没忘！”任啸天坚定道：“所以，臣想请皇上履行诺言！释放秦鹄！”
嘭！
“放肆！”
皇帝怒了，在此等场合，竟直接一脚踹在了任啸天身上。
魏忠见状当即跳了出来，怒斥道：“任啸天，你竟敢对皇上不敬，该当何罪！？”
任啸天跪在地上巍然不动，反而提高了音量。
“皇上曾对臣承诺，若今日秦鹄现身救臣，便证明他的确有情有义，并非那等凶残无情的魔教妖人！”
“今日，秦鹄为救臣独面两位宗师！以往，更是曾破获福州倭人私藏火药大案，功勋卓著！”
“还请皇上金口一言，对秦鹄的出身既往不咎！”
任啸天的话，让皇帝面色赤红，百姓们更是哗然。
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种赌约。
而既然皇帝曾经作出许诺，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天子一言？
所以这秦鹄，是死不了了？
不但如此，恐怕连那魔教圣子的污名，也要被洗清。
“大胆！”喧哗中，魏忠继续怒斥道：“你收养魔教余孽，皇上已经大发仁慈宽恕于你，如今你竟还敢得寸进尺，任啸天，你眼中可还有皇恩浩荡！？”
任啸天低头不语，不过不像是被魏忠说得羞愧，更像是直接把他无视了。
“你！”魏忠气得火冒三丈，可这时皇帝却抬手将他打断。
转头一看，皇帝脸上竟洋溢起了笑容。
“是朕的不是，方才变故颇多，一时竟将此事给忘了，多亏爱卿提醒，险些害了忠良。”
“来人，给秦鹄松绑，恢复官职！”
皇帝发令，让魏忠瞠目结舌，下方的百姓却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金口玉言，既然答应了人家，堂堂天子怎能反悔。
至于秦鹄的身份问题……
连宁王都造反了，谁还会在意一个什么魔教余孽的头衔？
“谢皇上！”八壹中文網
任啸天感恩戴德，下面的秦鹄也被松绑。
如此峰回路转，看傻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人群里的两姐妹。
“姐姐，你看，这不就没事了么？”
蝶衣呆呆点头，还有些如梦初醒的样子。
至于本该作为主人翁的秦鹄，却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
他抬着头，盯着那还跪在地上谢恩的任啸天，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还愣着做什么，皇上叫你呢！”
直到一个官差撞醒他，秦鹄才注意到皇帝正朝他招手。
秦鹄走上祭台，来到皇帝身边，一低头，发现任啸天仍未起来。
皇帝也没有丝毫让他起身的意思。
“微臣秦鹄，参见皇上。”秦鹄行了一礼。
皇帝颔首笑道：“不错，英雄少年，是我大明之栋梁。”
说着，他还重重拍了拍秦鹄的肩膀，那重视之意，让秦鹄自己都觉得讶异。
“任爱卿如此看重你，你可不要让他，还有朕失望呀。”
秦鹄忙回受宠若惊道：“臣定为我大明社稷稳固肝脑涂地！”
“嗯，不错，不错。”皇帝连连点头，满意之色溢于言表。
“咦，爱卿怎么还跪着呢？快快起来，今日你可是功臣。”一转头，皇帝仿佛才记起任啸天，亲手将他扶起。
可明明就在刚才，皇帝还一副大动肝火的模样。
此刻却笑意盈盈，让人倍觉慈祥。
只是这模样下面的百姓看不真切，离得近的官员则装作不见。
也就只有近在咫尺的秦鹄，感觉背后发毛。
虽然皇帝放过了他，可他总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更危险的处境……
“皇上，再不开始，吉时便过了。”
礼官适时提醒，让皇帝暂且脱身，宣布大典开始。
而任啸天则跟在皇帝身后，在经过秦鹄时，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大典结束，立即离开，从此隐姓埋名，切记！”
秦鹄微微一怔，望着任啸天的背影，百感交集。
而后目光落到皇帝身上，才算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