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镜尘似乎是难以理解萧慎这样的想法,但又予以尊重。
他又抽了两张纸递给萧慎,正准备离开时,余烟从另一间房间走了出来。
萧慎不愿余烟看到他这一面,马上起身朝卫生间去了,凌镜尘为他遮挡了下:“你不是和孩子说话,这就说完了?”
余烟发现了萧慎在哭,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视线追着他的身影生怕错过这难得的画面,同时回答道:“孩子很虚弱,撑不住和我说话,我让孩子躺下睡觉了。”
一听这个,萧慎的脚步一顿,也不顾及自己这张哭脸会不会被余烟看见,直接朝另一个房间去了。
余烟看清他那通红又含泪的眸子后,连忙拿出手机。
这画面不记录下来,可是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但就在她要按下快门的时候,被凌镜拽住她的手腕,拖着她朝外去了:“别太放肆。”
两人刚出去,萧慎就抱着快要睡觉的粥粥出来,把孩子重新放回了病床。
粥粥半阖的眸子看到了萧慎那水雾难消的眼睛,糯糯开了口:“爸爸,你怎么哭了?”
萧慎本就在努力收拾情绪,结果孩子这么细腻,他完全没绷住,眼泪又往下落了一道。
他抬手,用手腕处把脸上的泪随意一带,摇了摇头:“等宝宝睡醒以后,爸爸再给你说。”
说着,他把被子给孩子掖好,手掌放在了孩子的背上,轻轻地拍了起来。
那完全是潜意识的动作。
过去在许意生病以后,都会撒娇让他哄着睡。
哪怕与她阔别四年,但习惯,终究是习惯。
孩子的小嘴巴抿了起来,很享受这样的哄睡,可过了没多久,娃的小身板又开始隐隐地颤抖。
萧慎问:“是不是冷?”
粥粥点头。
病房开着空调,正常人会觉得温度正好,孩子冷还是因为烧没退。
萧慎然后上了病床在粥粥身边躺下,把孩子抱进了怀里,“爸爸给你暖暖。”
粥粥上次和他睡的感觉就很好,现在知道了他是自己的亲爸爸,更觉得被爸爸抱着睡是一件特别开心的事,更甚者,这次也比上次大胆了很多,他伸开小手臂抱住了萧慎的腰,唇角勾起笑意以后,头又往萧慎怀里钻了钻。
这本是孩子对父亲的亲密贴近,却让萧慎的情绪彻底崩塌。
很多时候,形容女人的撒娇就像小孩子,如今粥粥主动靠近他的感觉,真的和当年许意贴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清泪再次一行接着一行顺着眼尾浸入了枕头里。
不一会儿,粥粥就在他炙热的胸膛和怀抱里睡着了,而在孩子的呼吸彻底均匀的下一秒,哽颤的哭音透过男人的喉骨,不算高也不算低的散在了空气里。
彼时,门再次传来的斯文的动静,萧慎咽了下,哽出哭音,把手臂放在了额头上,手臂的阴影遮住眼睛时,他侧头去看。
是凌镜尘进来了。
挚友远远看到了他更为狼狈的表情,“怎么突然就破防成这样?”
他一开口,萧慎怔了下,旋即哭音更浓,声音也断断续续,不成声了。
这一刻,他的模样,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哭泣孩童。
凌镜尘在他身边坐下,没有再开口,静静地看着他发泄。
又过了很久,萧慎的情绪才平复下来:“我当初怎么就没往意意心理出了问题的方向想过呢?”
唯恐吓醒孩子,他声音很低,鼻音也很重,让他平日清朗温润的嗓音有了点烟嗓低音炮的感觉。
凌镜尘附和:“怎么说?”
萧慎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她很小的时候,就是一个心思比较细腻的小女孩儿,很懂得察言观色。”
听此,凌镜尘点了点头:“的确,这种人天性敏感,很容易多愁善感。”
“再后来……”萧慎继续说,“我从苏国跑来找她的时候,她才刚经历了母亲离世。”
萧慎喉结滚了滚,“方蝶……是死在她面前的。”
这种事似乎是连他都很难接受,话音近乎失声。
“她那会儿才刚十八,看着自己母亲……撞死在自己眼前。”
那得是多惨烈的打击。
凌镜尘问:“那位长辈,为什么要自尽?”
“妹妹拿到了出国的offer,但需要一大笔钱,方蝶没有,就去求助了许家,许家不给,还羞辱了她和妹妹……”
越说,萧慎的气息越颤,“妈妈她……”
话到此,萧慎紧抿薄唇重重喘了口气,把心情再次平息以后,才把话说完:“妈妈就撞死在了许家门口。”
“我不想太去揣测妈妈那样冲动的原因,或许是许家折辱她的那些话太难听,也或许是还有别的缘由,毕竟当初她给我打了一通求我带走妹妹的电话……总之,她突然就没了。”
“虽然因为那件事,许家给了妹妹一笔钱,可谁能心安理得的花沾了母亲鲜血的钱,妹妹把那些钱捐了,所以也没出国,就继续留在了金外读研究生。”
凌镜尘默默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还有……”
萧慎的语调里又有了哽颤,“方蝶离世后,许家也见不得妹妹活着……有不少垃圾盯上了她。”
凌镜尘能懂:“一个女人无依无靠本就会面临很多的危险,如果她还拥有美貌,那美貌就是灾难。”
萧慎看向凌镜尘:“对,她那会儿如果被人毁了,折腾死了,也就是死了,就像被扣住再按死的一只蝴蝶,谁会在意一只蝴蝶的死活,哪怕很漂亮。”
“过去妈妈待我不薄,如果妹妹真被人害了,毁了,我良心难安。”
“我伪装成墨尧的样子从苏国跑到金城用了两个多月,就两个月而已,她就经历了多次霸、凌。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差点被人拖走。”
说到这里,萧慎的胸膛又重重的起伏了数下,心像铅块一样在胸里坠着,声音又带上了丝丝的颤抖。
“我怎么就没想到她的心理会出问题呢……”
“明明很多在青春期有过那些遭遇的女孩儿都或多或少自闭过,需要心理医师介入,我怎么就没想过关心关心她这方面呢,总是以为救了她就行了,把那些垃圾处理了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