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之前,方蝶还特意让她在针织衫里加了保暖衣,最外面又是羽绒服,怎么就这么冷。
细细感受,心脏的跳动慢了很多,似乎也是由此全身的血液一点点的变冷了。
渐渐地,还像有一层屏障,把她和外界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周围是奢华的木质装修,母亲躺在地上的地毯上一动不动,楚怜哭着一边不停的拨打一个号码,一边求着穿黑衣的中年执事:“求求您了,送阿姨去医院吧,阿姨不是额头破了,是头顶破了呀,天灵盖坏了呀,会出人命的!”
执事的语气依旧冷漠:“等家庭医生过来做出判定,自然会送她去医院。”
音落,她的眼神和执事的目光接住了,那个男人又说:“别想着用这一招骗钱!”
“太过分了!”楚怜的哭泣越来越浓烈,“爸爸明明都资助了很多大学生,为什么就是不能让姐姐读书啊!”
执事对楚怜的态度温柔了几分:“幺小姐,老爷是商人,他比我们清楚哪些人可以投资,哪些人不能。”
“蛆和蚕,你养哪个?”
楚怜愣了下,“你……你……”
她似乎是不敢信,眼前的执事用“蛆”这种字眼来比喻许意。
执事冲楚怜笑眯眯的:“恶心的玩意儿,养久了会更恶心,但蚕养久了,会吐丝,是不是这个理儿?”
那些话入了耳朵以后,她觉得,就像有人撬开她的嘴,往嘴里给她喂冰块。
真难受啊。
也真冷啊。
她要离开这个冷如冰窖的地方,要带妈妈走。
双腿机械的站起来,走到方蝶身边把她抱起。
耳边又有了执事的声音:“如果你就这样把你妈带走了,她之后去医院所需要的费用,许家可是不管啊。”
那一刻,她有点分不清这个为许家打工的执事,到底是个凉薄之人,还是也有良善之心。
他的这话似乎是在提醒她,如果她能在这里等着许家的医生到来,或许随后许家会支付母亲治疗的费用,而那笔钱,或许连她出国留学的事都能解决。八壹中文網
可她不稀罕了。
生活没了钱不行,可有时候,人不能为了钱低头。
尤其是,那些钱财,凌驾在母亲生命和健康的流逝里,压在她的尊严和人格上。
她听见自己喉骨里发出了哽咽,从她有了出国机会以后,她在网上看了一遍又一遍,未来自己要读的那所大学的环境,把每一个牛逼的校友的人生履历都翻来覆去的看。
透过那些,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光芒万丈的未来。
抱着母亲每往前走一步,脑海里那个幻想出的未来,就散去了一分。
直到她走到寒风刺骨的户外,理智彻底回来,她认了命。
她或许,真的就是一只蛆吧。
只能活在阴暗的角落,只要有冒头渴望阳光的念头,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就会觉得,她这种人会拉低他们那个圈层的档次,从而把她狠狠踢回阴沟里。
“方媄媄,你可想清楚,你和你妈现在的处境,没有救治你妈的钱!”
身后的执事,还在用很冷蔑的语气,说着分不清善恶的话。
“有。”
她头也不回的回答。
“我可以卖血,卖肾,卖身……反正就是,不要你许家的钱。”
说过,漫天都是她的笑声。
如果自己变成了旁人眼里的“脏样”,她可以脏。
可事实没有如她所愿。
她抱着母亲没走多久,母亲的口袋里掉了信封出来。
上面的两个字刺痛了她的眼睛。
遗书。
原来母亲的死并非冲动,而是早就决定好的。
遗书是在母亲彻底失去生命体征,她不得不接受母亲永远离开了自己的时候看的。
上面,先是直言不讳的指出,许卿每次回国对她的骚扰,且方蝶留下了证据。
“你也了解许卿的性格,他不顾身份的喜欢我的女儿,那就是很喜欢,如果为了我女儿把许家搅的乱七八糟,你也不乐意看到。”
“我用死来告诉你,我生下我的女儿,从未想过从你那里得到什么,我只是想多一个亲人,让我黑暗透顶的人生,多那么一束光。”
“现在我死了,我的要求就是,认了媄媄这个女儿,名义上就好,她的性格也不会叫你父亲。但是给她一个许家的名分,彻底坐实她和许卿的关系,他多少会收敛一点。”
这都是方蝶遗书里写的句子。
原来妈妈什么都知道。
她的每一次被欺压,被无辜谩骂,似乎让方蝶承受的伤害,要比她更痛苦。
一封遗书洋洋洒洒有三千多字,很多词句用的也很好。
她的妈妈小时候学习也很好的,高考还考上了金城师范大学,可谁曾想外公不成器,喝酒赌博,为了还债,拿女儿抵了。
也是由此,妈妈才入了风尘。
人心啊,有时候真的很可笑。
她妈妈活着,很多人骂,这种靠身体赚钱的女人,怎么不去死呢。
可等她死了,倒是有人说,唉,那女人最初也不是想做这一行的。
倒还为她说上话了。
就连她的生物学父亲,抗拒了她们母女十多年,等母亲的骨灰盒从殡仪馆拿出,他倒是同意了给她改名字,给学费。
许意。
许你相思意。
那个男人在母亲墓前说,“如果你当年不是风尘女,我或许会对你明媒正娶,苛刻你和女儿这么多年,就是受不了,你有过太多男人。”
她听到以后,笑疯了都。
真以为那个男人在母亲死后,有一丢丢回心转意吗?
立人设罢了。
“瞧啊,许家当家的,竟然对一个露水情缘的风尘女还如此有情怜悯,真是重情重义之人呐。”他是想得到这样的外界评价。
母亲死了,都避免不了被他利用最后一点的价值。
那时,除了伴她成长的解无忧,她觉得其他男人都和自己的生父一样恶心。
可解无忧再好,也只是别人家的哥哥,他也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时候。
方蝶离开,她就像一块儿扔在荒地的肥肉,禽兽环伺,即便如此,她也从未想过去依赖谁。
她也没期待过儿时的哥哥真的会来接她,人心易变,他还能联系上,已足够美好。
直到又一次被欺凌,墨尧出现了……
——
飞机颠簸了下,许意睁开了眼。
彼时,旁边传来解无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