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丽不能失去自己的母亲。
她哭嚷着‘我不喜欢这样的妈妈’,可其实……她是喜欢的吧?
哪有孩子会真的讨厌自己的母亲?这毕竟是她唯一的亲人啊。
她已经很可怜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如果再失去了母亲……这个世界未免也太残酷。
尽管三原教成功谋杀缇娜卡的可能性很小,可我不能就这么放任事情自由发展。
不为了什么……只为女孩脸上纯真无邪的笑容。
所以即便是冒点儿风险,那也是值得的——更何况,这也算不上什么风险,只要我能完美的跟藏解释为什么大半夜我还会在经楼里。
可我该如何向他解释呢?似乎怎么说都有漏洞。
他思索着,打开了院门。
“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抬头看去,隔壁的慎刚好也出门。
“我睡不着。”他淡淡的应了一声,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话锋一转:“你不是也没睡么?”
“执法队回来了,我要去山门迎接。”
执法队回来了?那岂不是说缇娜卡也回来了?
这是个好消息啊,三原教如果想要动手,只有在山下才有机会,一旦缇娜卡回到因古雷布,就绝对可以高枕无忧了,我也不用通风报信了。
可这样一来……
她就要走了啊……回到她母亲的身边。
没由来的,池染有些失落。
这段时日来阿卡丽在他这里,其实一直是个麻烦,可有的麻烦并不让人讨厌,相反的,她让人感到暖心的惬意。
“走,我跟你一块儿去,反正也睡不着。”
他紧了紧自己的大衣,冬日的夜晚真的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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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很古旧,门上的牌匾看上去有些破败,牌匾上那个图案红黄相间、相逐、然后相融,宛若阴阳鱼一般。
这是池染第二次看到这扇门,距离第一次,也就是上山的那天,仿佛已经隔了很久。
其实并没有那么久,不足一个月罢了,只是这些时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他觉得度日如年。
崎岖的小路蜿蜿蜒蜒,通往山下,视线所及之处,那条路上空无一人——执法队应该还在更远的地方。
慎和同行的忍者们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这是均衡教派的传统,虽然这个地方的人情味很淡,但在忍者们出征和归来的时候,总会有人在这里等着。
没有宴会,甚至没有口热汤,所以算不得接风。
池染有些耐不住,因为真的很冷,他凑近慎问道:
“怎么会在大晚上回来呢?”
“事情处理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慎的回答很没有营养,更像是敷衍,但池染早已习惯他人前‘冷酷’的样子,这也可以理解,作为暮光之眼的继承人,均衡未来的领袖,要是总让人看见他嘻嘻哈哈的模样,未免有失威严。
“这事情怎么样呢?最后结果是什么?”
池染继续追问道,暗影之拳带人下山,自然是一场血雨腥风。可从那场密谈他已经得知,塞纳尼迪根本就没死,这从头到尾就是场阴谋,可这阴谋究竟是如何发展的呢?
“三原教交出了凶手,是几个蛊墟的人做的,已经被处死了。因为是私仇,所以教派方面也不可能更多的逼迫什么,不过既然凶手已经偿命了,塞纳尼迪长老也可以安息了。”
“他没有亲人,过几天教派会将他入殓,他的名字会写进教派的纪年录。”
纪年录?那就是编年史之类的玩意儿吧?不是……照理说这种因公殉职的情况不是应该被写进功劳簿刻上纪念碑一类的玩意儿么……
等等,扯远了,那家伙根本就没死。
“你之前说过三原教和我们历来就有宿怨,这又是为什么呢?”
池染再次问道。
“不清楚,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不过据说三原教本是均衡的附属宗派。”
“附属宗派?”
池染皱了皱眉,这难不成还是一出相爱相杀的苦情戏?
“对。”慎点了点头,继续道:“过去的教派远比今天要繁盛得多,在第四次符文战争之前,教派鼎立艾欧尼亚,以因古雷布为中心,方圆百里的范围遍布均衡的附属宗派。”
“可三百年前的符文战争虽然没有影响到因古雷布,却让教派元气大伤,从那以后我们就失去了对附属宗派的掌控力,那些宗派逐渐脱离了我们,其中甚至还有三原教这样倒戈相向的。”
“几百年了,大家互有摩擦,但一直没有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冲突,这次这件事,算是很大的了。”
这事有猫腻。
尽管只是寥寥数言,可池染还是听出了其中的不谐之处——即便均衡衰落了,可它仍旧是艾欧尼亚第一宗派,它仍旧是一根大腿,那些附属宗派没有道理会平白无故的放开这条大腿。
再者,慎说‘以因古雷布为中心,方圆百里的范围遍布均衡的附属宗派’,可现在因古雷布附近哪儿还有什么宗派?难不成全都迁走了?
上山的小道上传来了嘈杂的人声,抬头望去,那条路上有了照明的火光——执法队终于回来了。
慎理了理衣襟,板着一张脸站好,池染也悄然退到一旁,默默的观望。
那都是均衡教派最精锐的忍者。
黑色的忍服,黑色的面巾,面巾外面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这简直就是一直潜藏于黑暗中的军队。
虽然隔得尚远,可一股寒冷的杀意铺面而来,口鼻间仿佛能够闻到那淡淡的血腥味。
忍者果然是不擅长集体行动的生物啊,这么大的‘威势’,还怎么遁入暗影?
池染的心中却是这样的念头。
执法者们一个个自山顶的路口处显现,人数似乎比下山的时候少了很多……等等,怎么没看到缇娜卡!?
慎仿佛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开口问道:
“缇娜卡大人呢?”
“缇娜卡大人有些不舒服,今晚就留在了山脚的费舍村里,明天回来。”
领头的那忍者答道。
“就她一个人?”
这话却是一旁的池染插的,若是缇娜卡身体不舒服而又一个人在山下,他还真得马上去找藏了。
“我们有一半的人留了下来。”
那忍者瞥了池染一眼,淡淡的说。
池染心里松了一口气,有人陪着就好,费舍村离这里不远,若是遇到了什么袭击,暗影之拳和那半个执法队要杀回来并不难。
话说,明天缇娜卡回来后还是得像个法子提点她一下。
池染脑子里想着问题,时间过得很快,那边的执法队在和慎随意打个招呼后就走进了大门。
虽然慎刚才说得轻描淡写,但他们看起来很疲惫,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走吧,我们也回去吧。”
不一会儿,人都走完了,大门口只剩下了慎和池染,以及那几个看门的守卫。
“哦。”池染回过了神,他还是没想出什么好主意能提点缇娜卡,随意的点了点头:“走,回去睡觉了。”
刚走了几步,池染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还有几天就是冰雪节了吧?”
“恩,怎么了?”
慎回头看着他,池染疑惑的问道:
“可是我没看见教派准备什么啊。”
过去的十五个冰雪节都是在瓦洛兰各处度过的,虽然地方不同,可不管在哪儿,冰雪节都是个隆重的节日。
“教派没有过任何节日的传统。”
慎淡淡的回了一句。
“这样啊。”池染摸了摸脑袋,脸上堆满苦笑:“我本来还以为教派会下山采办东西,想着让你帮我带两包糖来着,这可麻烦了……”
“这个啊。”慎挑了挑眉毛:“这个没问题,可以做到。”
“恩?”
慎解释道:
“教派是不过冰雪节的,但每年的冰雪节这一天,也是教派的赏罚日,论功行赏,论过行罚,的确要下山采办东西,前两年下山采办都是我主持的,今年应该不是我了,但找人帮你带两包糖这还是没问题的。”
慎笑了笑——在板了一晚上脸后他终于笑了:
“那小家伙挺让人头疼的,你也辛苦了,有东西堵住她的嘴也好。”
池染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不可置否。
“你回去列个清单,明天我从盐潭回来后就来找你。”
“恩。”池染重重的点头:“真是谢谢你……”
“求求你,求求你们把斯考特还给我!”
有一个声音打断了池染的感谢,他回头看去,在大门口,有一个老妇人抓着守卫嚎啕大哭。
她的脸上涕泪纵横,一手抓着守卫,另一手捏着一个袋子。
“钱我还给你们,全都还给你们,只求你们把斯考特还给我!”
她打开了那个袋子,里面是红红紫紫的六边形小方块——全都是符文。
那个老妇人……
池染想起来了,她不就是那日在费舍村里的那个人么,那天还有一个老妇人,她俩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求见藏,想让自己的孩子拜入均衡教派,最终只有那个男孩被选中了。
斯考特……是那个被选中的孩子的名字。
藏选中斯考特后,给了她十枚金符文。
守卫目不斜视,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她只是拿着钱袋不断的想往门里冲。
可守卫总会把她挡开。
‘扑通~’老妇人在尝试几次之后一下子跪在了门口,她把那个钱袋高高的举着:
“钱都在这里,一分都不少,全部换给你们,我只求把斯考特还给我!”
她哭得稀里哗啦,说话的声音就像是杜鹃啼血……
“走吧。”
慎拉了拉池染的衣服——自始至终,他没有回过头。
“可那个……”
池染愣愣的指着门口的那一幕,却是无话可说。
慎依旧没有回头。
“这样的事情常有发生,那些把孩子送进教派的父母们,总有几个会后悔,找上山来。”
“可这,这,这怎么办呢?”
池染憋了半天,嘴里一连挤出三个‘这’。
慎朝着大门里面走去,脚步稳健,甚至有点儿仓皇:
“踏入均衡的大门,就是和过往一刀两断。”
“没有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