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娜卡犹记得,在她醒来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大师兄。
他就坐在床边,手里抱着那个孩子,周遭漆黑一片,她看不清大师兄的脸,也听不到那个孩子的声音,就像活在一个没有生命的世界里。
她心里很慌,这就仿佛落水者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可波涛汹涌遮住了她的眼睛,她只能感觉到那个东西,却看不见。
在均衡的波涛里,这孩子便是她的稻草,她命中的结。
“我的孩子……”
她颤巍巍的朝大师兄伸出手,她仍旧记得大师兄一贯的态度‘处理掉’,那孩子无声无息,莫不是……
“她很好。”
大师兄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
“是个女孩儿,很健康,也很有天赋,苍绯之印和她融合得很完美,几乎无法剥夺,她生来就带着强大的月汐之力,所以你的分娩才会这么艰难。”
她竭力忍耐着疼痛,撑起身来伸出颤抖的双手:
“我可以抱抱……”
“不可以。”
藏起身退步:“起码现在不可以,均衡之令保住了你的性命,但暗影之拳的声望因为你的肆意滥杀跌入了谷底,在我安抚完所有被害者之前,你不能和她接触。”
“为什么!?大师兄!如果有什么过错都由我来……”
“因为你的双镰已经不再为均衡而挥动。”
暮光之眼的双眸浑浊而暗哑,他看了一眼怀中不哭不闹的小襁褓——就像多年之前,看到人群中那个面黄肌瘦的女孩:
“没有她,我不知该如何桎梏一个堕入暗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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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第一个突袭,第一次交锋,缇娜卡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与众不同。
‘就算我已跌落绝顶,可借助耀光,和这些三原教的高手过过招还是可以的。’
初时她是这么想的,可随着那女人的第一次反击开始……从那个‘上撩’出现的一刹那,她就知道了今天的结局。
散华,这并非暗影之拳的不传秘技。
几乎每个修经人都知道这一招该怎么使,可没有苍绯之印,它就是有形无实的花架子。
就如此刻的缇娜卡,即便拥有绝顶之力,终究还是不能发挥出这一招的真实威力。
这等极速绝杀之技,差一丝差一厘,就是天差地别。
虽然不知道这个红衣女人为什么没有苍绯之印也能使出散华,可作为暗影之拳,她再清楚不过了,暗影的秘技几可通神,对等的情况下强压一头,不对等的情况下简直就是碾压!
她毫无胜算,想要抢回女儿更是戏言。
若要维护均衡,若要守卫信仰,她必须抛弃这一些——暗影之拳的意义高于存在,她已经让这个名号蒙羞,绝不能让它再受打击。
但她手中的双镰,早已不为均衡而挥动。
若她还有信念,那必定是这个女孩儿——母亲的信念高于一切!
所以,她去了,即便知道此去十死无生。
过去均衡的信条让她无所畏惧,苍绯之印给予她无坚不摧的力量,但从很久之前,从她自山崖坠下的那一刻。
向死者,可重获新生。
她咆哮!她嘶吼!她哀鸣!
她看到了那抹黑暗中的镰光,她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她无数次用这无上的奥义终结均衡的罪恶。
无需抵抗,因为无法抵抗!
手中的耀光一往无前,即便这湛蓝的光芒无法照亮黑暗,但它可以照亮暗影的心灵!
噗!~
她听到了锐器入肉的声音,然后她感觉到了疼痛,她知道力量正从自己的指尖流逝。
但那湛蓝之剑仍旧无所畏惧!
或许失败的母亲无法给予孩子那些美好的东西,但她一定曾那样奢求——就如普雷希典的那间宅院,院里的那个屋子,屋角浑身斑斓的木马。
他们看见什么!?他们知道什么!?他们懂得什么!?
从住进那个院子的一刻,母亲失去了她的笑容,可女儿获得了安宁与快乐。
就算短暂,就算这终将成为暗影的软弱,就算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时刻处于矛盾之中——可爱从未矛盾!
为什么我会这样做?
为什么我会这样选择?
为什么我会陷入违心而痛苦的愧疚?
她曾无数次思索,可永远没有为什么,因为血脉相连没有为什么,因为母亲挚爱她的女儿没有为什么!
我,还不想死。
我想一直看着她,不管是拥抱暗影还是坠入均衡,又或是像我一样走上一条叛逆的道路。
那都无所谓,我想看着她,即便我什么都做不了。
缇娜卡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的胸膛喷涌而出,它们带走了气力,却带不走希望。
热流呼啦啦的溅射到阿卡丽的脸上,她曾无数次看过这样的东西,在那个院子里,母亲手起刀落,猩红喷涌,人头落地。
但她从未真正明白过这意味着什么,起码过去没有明白过。
那张惊恐的小脸由白转红——其实是更白了,但母亲的血是如此鲜艳,鲜艳到掩盖所有绝望。
“啊!!!!!!”
她歇斯底里的尖叫着——就如乱风中的草人,凌乱着手舞足蹈,无可倚仗,或许今后她将成为暗影之拳,或许今后她将成为最强的暗影之拳,可这一刻,她只是个连妈妈的脸都摸不到的孩子。
她竭力的伸手,竭力的挣扎,竭力的想要在一片漆黑中摸到妈妈的衣角。
可她什么都够不到,什么都挣不脱。
“如果你是暗影之拳,那我就为自己而战。”
缇娜卡的声音无比坚定,她想要再用点儿力,起码能让手中的耀光深入一些——这柄法剑,就扎在瑟兰琳卡的肩头。
“没有人,可以伤害我的女儿。”
“是么?”
瑟兰琳卡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失去苍绯之印的缇娜卡无法发挥出她的力量,可这借助耀光的全力一击的确伤到了她,还伤得不清——她本以为缇娜卡起码会闪躲一下,可谁知这个疯女人蛮牛一般撞了上来,若不是瑟兰琳卡最后收手,她恐怕已经被腰斩。
“可惜你没有保护女儿的力量呢。”
瑟兰琳卡抽回了手中忍镰,随着忍镰的离体,缇娜卡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缓缓倒下。
砰!~
母亲的躯体摔在了地上,她的胸膛几乎被切开,血流了一地。
她发出了痛苦的闷哼,咬着牙想要再次站起来,可她做不到,如果不是绝顶之境的修为,这一镰恐怕已经要了她的性命。
“很感人的母女之情,可惜它帮不了你。”
瑟兰琳卡居高临下,她的双眸和夜色一般漆黑:
“囚期已满,均衡的大限将至,今天我不杀你,但自然会有人来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