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若是可以救她!我……”
话出一半,池染又停住了。
他心里明白,没有什么办法的,那女人活脱脱就是另一个暗影之拳,这样的强者我能拿她怎么样?
除非三忍齐聚于此,不,就算三忍齐聚也没什么用吧?
以暗影之拳的速度,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么?
阿卡丽落在她手里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如果慎没有……”
嘴上仍旧是不愿放弃,他安慰自己,也是安慰缇娜卡。
“这事不怪他。“
黑暗中缇娜卡摇头:
“本来就是我弄出的烂摊子,他必须得这么做,如今的教派太衰弱了,我又根本是个废人,教派……再也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对,对不起,你把她交给我,我却……”
池染负疚的低下了头,其实他不用负疚,因为缇娜卡要池染做到的所有事情,他都做到了。
照顾她的生活,监督她的修行,缇娜卡离开因古雷布的这几日,他待阿卡丽如自己的亲妹妹。
慎擅自将她带下普雷希典,这已经是池染无法掌控的事情,后来发生的一切……他,已经尽力了。
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感到如此愧疚——与其说愧疚,倒不如说是无力的委屈。
过去如此,现在仍旧如此。
“这与你无关,你也不用说对不起。”
缇娜卡很平淡,她拿出一块牌子,递了过来,那似乎是一枚令牌,令牌上的标志很熟悉,红黄二色相逐相融,宛若一个太极圈。
她很虚弱,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如果你真的想救她,就去普雷希典,把这枚均衡之令递进飞天道场。”
“您是说,请里托出手?”
池染愣了愣,求助于里托这对他而言……很难以启齿,但他还是接过了这枚令牌。
世间至强剑士。
这倒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
那天在汉娜床前,我明明说过‘不会接受你的任何帮助’之类的话,可到头来还是要找他么?
他握紧了拳头。
“不,不是飞天剑圣,是阿卡丽的父亲。”
缇娜卡的话打消了池染心中的沉重。
“阿卡丽的父亲!?”
他讶然出声,虽然一直好奇这个人是谁,可他从来就没开口问过。
“他是谁?他是飞天道场的人?”
这个问题似乎刺中了缇娜卡的某个痛处,她闭上了眼,沉默许久。
这枚拯救过她的令牌,她一直留着——却不知道为何留着。
一枚已经失去效果的均衡之令留来何用?
纪念么?
不,缇娜卡永远不会纪念它,或者说……‘他’。
她没有办法,否则绝不会这么做——求助于那个人,对她而言是最艰难的抉择。
她深吸了一口气:
“不,他不是飞天道场的人,但他此时一定在飞天道场里。”
她回避了‘他是谁’这个问题,池染便也没有再问,他攥着令牌,心里有了些希望,但……
“我现在就出发,可普雷希典距因古雷布千里之遥,一来一回最快也得四天时间,到时候……”
缇娜卡很平静,她当然知道池染想说什么。
“对,就算阿卡丽的父亲回来了,希望也很渺茫,四天时间,那女人早就带着阿卡丽走远了,我们找不到她的,就算找到了,一个被三原教簇拥着的暗影之拳……非得发动一场战争才行。”
池染激动了起来,这哪里是希望渺茫,这简直就是没有希望啊!
“我去找暮光之眼大人!只要一个钟头我就能回到因古雷布,若是他出手,那就还有……”
“大师兄一定会优先解救执法队,况且就算他出手也没用,他根本打不过那女人。”
缇娜卡无奈的摇着头。
“怎么会这样!?他可是暮光之眼啊!一个正牌的暮光之眼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冒牌的暗影之拳!?”
她虚弱的叹着气:
“均衡教派……早就不是四百年前的那个均衡教派了。”
“大师兄他从小勤奋刻苦,可奈何天资有限,这几十年来他日日苦修,如今仍旧只是符文界限巅峰。”
池染一下子惊呆了。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缇娜卡宁可牺牲半只执法队也要保住自己的秘密!
沦为废人的暗影之拳,无法突破绝顶的暮光之眼……
天啊,这岂不是说如今的均衡教派称得上顶级强者的只有‘狂暴之心’一人!
再加上元气大伤的均衡执法队——这个均衡教派根本就是空架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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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娜卡蜷缩在黑暗中。
珍珠般的眼睛无力的看着那个呆立的少年。
她当然知道少年心中是什么感受——就和我的一样。
无能为力,无言以对。
‘她的人生不该如此灰暗!’
缇娜卡突然想到了那夜在普雷希典少年所说的话。
这哪里是灰暗啊,这根本就是黑暗。
黑暗给予暗影之拳无坚不摧的力量。
可她的软弱,也永远埋葬在你看不见的黑暗中。
就如此刻的缇娜卡,她就在那儿,那个池染根本看不见的黑暗角落。
蜷着膝,抱着肩,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如果她没有发抖的话。
背弃光明的原因如此简单‘我不能也不想让人看见我瑟瑟颤抖的丑态’。
世上哪儿有刚强如铁的女武神?
她们只是背过身去抹眼泪。
‘我想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恍惚间,缇娜卡又想起了少年的另一句话。
其实许久之后她明白了,那天少年说的所有话,多半都是为了保命的权宜之计。
都是假的,都是谎言。
可这一瞬间,那些话有如第一缕胎动般,成为了母亲救命的稻草。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能救她。”
她的声音虚弱而平静,几乎没有颤抖没有忐忑,这明明是一件如此难以启齿的事情,可她说得如此自然如此理所应当。
“那女人还没走远,现在只要有人追上去拖住她片刻,我就能救阿卡丽。”
为了深刻灵魂的信仰,她可以背弃自己的同僚。
为了一生挚爱的女儿,她又可以做出什么事呢?
池染呆住了——尽管今天整整一天他呆了无数次,可唯有这一次是彻底的呆住。
或许今生也只有这一次。
这事情如此简单‘拖住那个红衣女人片刻’。
虽然他不知道重伤至此的缇娜卡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救回阿卡丽,可事已至此,她不可能说些毫无根据的话。
‘拖住那个红衣女人片刻’
哈哈哈,简单,真的好简单啊,哈哈哈哈哈!!!!
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地点,这真的太简单了!
可此时此刻呢?
这是深入地底的地宫,这地宫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
拖住?
拖住!
拖住!?
谁去拖住!!??
只有我啊!!!
她的意思就是‘池染你去拖住她片刻’啊!!!!
可,可,可……
他陷入了石化,这地方有上万座雕像,可此时他才像真正的雕像。
缇娜卡在一片漆黑中注视着,注视着那个站在光明里的少年。
她当然知道这不可能,这没有丝毫可能,一个连符文界限都达不到的孩子,去拖住一个绝顶之境的暗影之拳!?
百死无生!
可所谓希望,就是绝望中期盼的奇迹。
再如何漆黑的绝望也掩盖不住希望的光点。
她绝不会放弃希望,母亲绝不会放弃拯救她的女儿!
泪腺中的液体化作汹涌的狂澜奔腾而下。
那感觉滚烫而辛辣,如两道刻刀在脸上划落,疼如骨髓!
暗影之拳捂住了自己的脸,她知道黑暗中没人能看到自己的软弱,可那双颤抖的手仍旧紧紧捂着自己的脸——或许她并不担心被他看到,可她惧怕看到他。
“一刻钟!我只要一刻钟!求……求……求你了!求求你!!!只要拖住一刻钟!!!你不是说过你想救她么!!!你不是说过你想给她选择的机会么!!!”
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宛若山峦崩塌!
这一幕和那夜阿卡丽在池染怀中痛哭天差地别,却又如此相似。
只有在没人看见的黑暗中,暗影之拳才拥有自己的名字。
她战战兢兢的颤抖着!歇斯底里的咆哮着!
而那少年仿佛磐石般坚不可摧。
彼时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嘲笑另一个少年潇洒转身。
可此时他似乎听到整个世界的嘲笑。
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