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公馆。
“染染,来,张嘴吃水果。”一个戴着圆框近视镜,梳着中分式发型的男子,屈膝蹲在金染染的身旁。
女人微斜着眼,神色娇媚,用扇子拍开他:“吃什么吃,我这头都快上火了。”话虽这么说,但笑了声,还是很配合地低下头。
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年近四十,金染染除了眼周有些细纹,看不出来衰老的痕迹。
旁边耐心伺候着的青年人是季顺德过世后她寻来的新欢,名为林生,据对方自述是中央宁海大学的学子,第一次见面时,即兴写了一首情诗,成功吸引了金染染的目光。
他用竹签插上:“啊,再来一块。”
“妈,阿妈。”是季萱。
女人吓得赶忙站了起来,推着林生着急说:“萱萱回来了,快,你现在就躲到帘子后边去。”
纵使男人不乐意,但他知道金染染的性子,扯动嘴角,转身藏了起来。
季萱依然叫嚷着,胸口大喘气:“妈,我、我把东西买回来了,我今天终于排上队!”
女生显然是跑急了,麻花辫都散开了半边。
“真的?!”金染染完全没了被发现在家里养人的顾虑,拉过季萱,“女儿快拿出来,让妈妈瞧瞧。”
宁城最近新开了一家主打为女性服务的一系列产品店——“国色天香”,生意可谓空前火爆,报纸、广播随处可见广告,挽手走在街上,那些个官家小姐和姨太太们都以自己手里有他家的产品为荣。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相同竞品的几家店门可罗雀,生意冷清。
金染染接手后的珠宝铺就是受害的其中之一,她暂时拉不下那个脸,就让女儿去探探敌情。
“阿妈,里边好大,有好多我从未见过的东西,就连店员都穿得比我洋气。”季萱努起小嘴,进去的时候觉得自己像个乡下来的土包子。
她描述得绘声绘色,金染染愈发好奇:“有这么神奇?”
“嗯嗯。”
季萱拿出自己新买的东西,得意地展示给金染染:“妈你看,这是‘国色天香’的口红。”
说着将外壳打开,旋出内芯,在自己腕上划了一道痕迹,随后又接来一盆水打湿。
“它不掉色。”
确实有点东西。
口红上的雕花做得很漂亮,颜色光泽细腻,其实光看外形就和时下的变色膏差不多。
“妈,还有还有,店里的小二说,这个像雪花膏一样白白的东西叫面霜,配合上按摩手法,能消除黄斑祛皱纹。”
“沈家的大夫人那时也在场,她可以作证。”
“此话当真?”如果方才还是保持着观望的态度,那金染染现在已经彻底心动,试问哪个女人不爱美不想青春永驻。
金染染有些坐不住了,如果这个铺子是自己的,那该有多好,届时放眼整个宁城,还有比自己更幸福的女人吗?
想起药材厂和生纱厂,又觉得头疼,从上个月开始亏了不少钱。
季恒平日里好高骛远自傲惯了,新上任就把老员工气走了一批,不会看财报,不会管理生产,在生意场上手高眼低,为此还得罪了不少人。
“萱萱,你买这些花了多少?”终于问到了关键问题。
谁知季萱支支吾吾,眼珠闪烁,金染染揪着手帕,掌心一紧,果然就听见她开口说:“两样加起来,统共十块大洋。”
“多少?!”
“哎呀妈,其实、其实我买的已经不算贵了,多少人想要还没有呢,这是本月最后一批货,我饿了要先先去吃饭。”
居然这么贵?
国色天香怎么不去抢!
快顶得上他家长工一个月的薪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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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里乐舞厅这边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楼里的头牌半刻钟前突然哑了,现在无法开嗓。
季修文听见底下一群男的在高声喧哗的,疑惑,出来查看情况,返现休息室里的本该现在上场的舞女只“啊啊哦”一个劲地落泪,啜泣,憋红了眼,脸上的眼妆花了大半。
这是她的舞台事故。
“千素姐,发生什么了?”
岑千素反没好气说道:“你自己去问问她。”
她心烦,干脆背过身去,此刻一个头两个大正恼火。
周围的侍应生乖乖低头,生怕被央及,一言不发,酒仆举着托盘微微颤抖。
无奈,季修文只得先安慰那舞女,拿出帕子帮她擦泪,温声道:“别哭,你把事情原委告诉我,咱们接下来才好想办法解决。”
不料听见,她先是怔愣住,而后泪落得更猛了。
季修文:“。”
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何为小说中的梨花带雨。
女生虽没办法开口说话,可她抬起手,指着桌面上的杯子,季修文瞥了眼,里边的红茶被人饮了大半。
这下不用细说来龙去脉,他也懂了。
果然,高端的商战,往往只需要采取最朴素的方式。
岑千素手背拍着掌心啪啪响:“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喝,不要吃外来人送进来的东西,你们非是不听。呐,现在好了,谁能替她?”
“其他几位小姐呢?”季修文问。
岑老板最苦恼的是这个,她扶额:“客人知道她今晚出场,早早就来这里候着了,现在不见人,点着名要她。”
谁让人家厉害呢,留声机里的唱片都是她唱的。
方才也有其他人顶替上去,却被骂哭下来了。
期间,季修文还听见有人叫嚣着要砸场。
半分钟后,季修文勾唇说:“我有办法。”
“姐,你只需帮我拖一刻钟的时间。”
观众席处。
“夏小姐呢,为什么还不上台,老子花钱就是为夏小姐来的!”
“夏小姐!”
“夏小姐!!”
岑千素及时出来控场:“各位老爷,各位老爷稍安勿躁,实在抱歉要给大家宣布一个不幸的消息,夏小姐今晚因身体抱恙,无法登台,望观众老爷们海涵。但是,为了深表歉意,今晚十里乐的酒水,在场的各位一律免单!”
“接下来……将由文小姐为大家献上一曲。”说完她打了个冷颤,也受不了了。
“什么狗屁文小姐,我就要……”
灯光霎时间暗下。
琵琶和唢呐的声音争相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