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悠长的宫闱走廊,踏过尚未凝结的鹅毛积雪,坤宁宫的朱红墙壁已清晰可见。
按照福根儿的说法,这里之前,乃是皇后娘娘的寝宫。
皇后娘娘患疾逝世后,宁安公主思念成狂、姐妹情深,方才不顾忌讳搬了进来。
皇后娘娘,正是秦骁的生母,肃晴儿。
“闲妃娘娘生前就最受陛下喜欢,死后更是受尽哀荣!这么多年来,宫内新人一茬接一茬,妃子添了不知几多,可谓独这皇后的位置,无可撼动。”
“殿下别嫌老奴多嘴,陛下赐号殿下为闲王,其中未尝没有哀思闲妃娘娘的意思……都说帝王无情,可在奴才看来,咱们陛下是世间最痴情……”
福根儿的话,落在秦骁耳中,倍感唏嘘。
对于自己的生母肃晴儿,秦骁已经毫无记忆,唯有从旁人言论中的只言片语,才可以在他心中面前勾勒起一个模糊的轮廓。碧儿说过,他娘,是最受宠的王妃,是皇后!
若娘亲安在,秦骁又岂会孤苦无依,从小受尽欺辱冷落?
若娘亲安在,谁又敢欺辱他秦骁,谁又敢轻视他这位根正苗红、无可挑剔的凤鸣嫡长子!?
不知不觉间,秦骁的眼眶微微湿润,心中沉闷难当。
他突然想起许不语在密室中对他说的话。
“夫人……死因犹疑!”
娘!
若您真死于贼人之手,孩儿哪怕屠尽天下人,也要为您报仇!
梅根儿只觉后脖颈直冒凉气,往回一看,那位温文尔雅的闲王殿下不知何时变了个模样,整个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阴沉的可怕!在宫里能活到现在这个年纪,福根儿靠的就是眼观六路的警惕以及那八面玲珑的心思。
见到这种情况,他赶忙转过身去,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淡然嘴脸。
可心中,却止不住的惶恐。
他心道:“都说闲王仁德,今儿看来,这位爷心里也装着野兽呐!咱家可得好好伺候,莫一个不小心惹得这位爷发怒,掉了脑袋!”
转瞬间,便到了坤宁宫的大门。
福根儿驻足,捏着嗓子道。
“小的在外头恭候殿下。”
秦骁微微点头,朝宫内的侍女太监表明来意后,就被宫女领着,一路进了深处。
“娘娘,闲王殿下拜见!”
在宫女的宣告下,秦骁踏门而入。
而是在这里,他终于见到了那位只出现在记忆中的姑姑。
玉石堆砌的床榻上,一位端庄夫人正倚靠在金线编织的靠枕上,端着一本诗书细细研读。
她样貌秀气灵动,举手投足间透着时间积淀下来的沉稳、以及二八少女独有的青春活力,矛盾,却又异常的糅合。时间并没有在她精致的脸蛋上留下任何痕迹,若非知晓宁安公主和凤帝年纪相仿,秦骁绝对不会认为眼前的动人女子,竟已年过四十。
“好一个精明的女人。”
秦骁心中叹道。
这是他对宁安公主的第一印象。
好诗文者,常轻金帛;重权利者,多弃笔墨!
两者都喜欢,便是都不喜欢,读诗文而不喜、枕金帛而不恋,可谓精明也。
见到秦骁,宁安公主微微起身,俏眉轻挑,脸上一时分辨不出,到底是冷漠还是排外的凉薄神情。
秦骁略微一怔,连忙行了个大礼,扬声道。
“晚辈秦骁,拜见宁安姑姑!”
“呵!”
帘帐之后,传来一声轻笑。
“多少年了,你还是头一次叫我一声姑姑!”
相传,宁安公主和秦骁生母肃晴儿关系紧密,姐妹情深。
当初肃晴儿病故之时,宁安公主亲自披麻戴孝、跪在棺椁之前,为肃晴儿守灵十日十夜,不眠不休,直至体力不支昏倒在地,昏迷之前口中都满是对肃晴儿的思念和悲恸!
宁安对肃晴儿掏心掏肝,却对秦骁这位肃晴儿所出,十分不待见。
原因难测,宫里头下人都说是因为在这位长公主心中,一直都觉得是秦骁克死了肃晴儿!因此迁怒秦骁。就连凤帝也对此深信不疑。尤其是在肃晴儿死后,宁安公主执意住进坤宁殿,睹物思人这一举措,更是无形之中加重了这种可能。
秦骁低着头,心中谨小慎微的思索着这话该如何回应。
一阵香风却扑到了他面前。
“不知闲王殿下来这坤宁殿,所为何事?”
“晚辈今日回京,拜见父王之后,按例来拜见姑姑。”秦骁直话直说,丝毫没有腆着脸舔的意思:“姑姑若是不愿意见到晚辈,那我走就是!”
对他而言,宁安公主甚至比记忆中的娘亲,还要疏远。
若非碍于规矩,他才懒得走这一遭。
谁料,宁安公主低叹一声。
“你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倒是像你娘一样。”
“若是晴儿还在的话,看到你如今的样子,应该会很高兴吧……”
神色也变得怅然若失起来。
“只可惜……”
说到这,后半段话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秦骁犹豫再三,刚准备开口劝慰几句,就看到前一秒还多愁善感的宁安公主,这一刻居然拂袖而去,头都不回的说道。
“秦骁,我虽是你姑姑,但生在帝王家,你我之间虽有血脉,可并无情义!这坤宁宫,以后还是少来为好,你和你母亲太像,你那张脸,扰我清静!”
秦骁闻言,心中一乐。
心道自己这姑姑,还挺有个性,爱恨分明,丝毫没有皇家之人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多谋难测。
既然别人已经下了逐客令,秦骁也不好多呆,当即拱手行礼。
“既然如此,晚辈告退。”
待秦骁离开之后,一道身影从阴影处走出。
正是秦允镇。
“姑姑怎么不和大哥多聊几句?”说这话时,秦允镇脸上堆着意欲不明的笑意,那眼神一改先前的阴冷,显得异常柔和!只是这一反常态的柔和,略显做作,反倒更让人觉得不适:“他可是您亲侄子啊!就这么把他赶走了?传出去怕是不好听啊……”
“道不同,不相为谋。”宁安淡然的瞥了秦允镇一眼,沉默再三,突然问道:“再过几天,凤帝应该就会敲定皇储之位,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我可听说老五这些天,东奔西走,勤快的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