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倭覆灭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及整个北境。
北境中垂,陈国。
水榭歌台间,陈旧正满脸愁苦。
自从凤鸣回来之后,他便被父王斥责,软禁在陈王府内,闭门思过。
陈国朝野上下,无不对这个胳膊肘朝外拐的陈国嫡长子,冷嘲热讽。
北境三国盟约自古伊始,牢不可破!你陈旧不跟白琛一条心也就罢了,竟然还伸出手,去帮助凤鸣?这将陈国置于何地?将北境三国盟约自于何地?
原本,陈帝膝下数子之中,就独宠陈旧二弟陈广,对于他这个嫡出的长子,其实并不怎么看重。以前种种母妃氏族千辛万苦为他争取而来的机会,就是为了让陈帝侧目,好让陈旧登堂入室,夺取大宝之位。
如今,皆因陈旧在凤鸣的鲁莽之举,一朝尽丧。
“唉。”
陈旧长叹一声。
他并不后悔自己站队凤鸣,他只是愧疚辜负了母妃的良苦用心。
“殿下何故发叹?”
在他对面,坐着一位衣着朴素的老者。
是他最信任的门客。
自打他被贬于此,往日门庭若市已烟消云散,那些所谓的朋友、幕僚、伙伴也纷纷弃他而去。唯独这位老者,仍坚定不移的陪伴他左右。
“我叹陈国将倾,身为皇子却无能为力。”
北境三国的盟约,自始至终,就是错的。
白琛的狼子野心,白象国的夙愿野望,他已经目睹无疑。
说的好听点,是三国同盟,说的难听点,陈国、雪鸠国莫不是白象国的附庸?
为人工具尔,岂能长远?
老者闻言,浑浊的目光之中精光一闪,他不动声色的为陈旧斟茶,没有说话。
“徐老为何不说话?”陈旧投去目光。
“回殿下,老身,无话可说。”徐老的回答让陈旧意外。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
“如今陈国强盛,外有白象国、雪鸠国之强交;内有明主雄将贤臣坐镇;百姓安居乐业,国富民强!殿下却言陈国大厦将倾,老身惊愕之余,百思不得其解,因此无话可说。”
他的话,无异于说出了每一位陈国百姓的心声。
所有人都沉浸在北境三国的美梦之中,没有看到其中隐藏的滔天暗涌!沿着这条看似光明的道路走到底,等待陈国的绝不会是什么荣光,而是被白象国吃干抹净后的穷途。
居安思危,自古是国立根本。
居危言安,混不自知,难道不是等死之道?
“徐老说笑了,许多事情,那些凡夫俗子看不出来,难道您也看不出来吗?陈国如今是一个什么局面,您老远比我清楚。”
陈旧沉声道。
“国民无智,朝野短视!我陈国本是百强之国,与天下百雄并驾齐驱!何至于俯首称臣,为他人鹰犬?”
“殿下此言何故?”徐老装模作样一脸疑惑。
只听陈旧低笑一声,缓缓开口。
“北境需要宗国,白象国机会最大,试问我陈国不遗余力帮助白象国,将来有朝一日白象国当真入主宗位成为北境宗国时,又会如何对待我陈国?”
“难不成真如白象国所言,我北境三国共治之?”
“北境,只能有一个宗国!”
而陈国的下场,无非是狡兔死,走狗烹罢了!
“那又如何?”徐老反问道:“如今的北境,需要北境三国的存在,方可制衡中都。不论三国盟约最终走向何方,至少目前,我们必须团结一心。”
这也是为什么,北境能在四方环伺下,以自由之身屹立千年的重要原因。
陈旧之前也这么想。
可当他去了凤鸣,目睹了凤鸣百姓那股顽强拼搏的精气神之后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徐老,是北境三国需要北境,而非北境需要北境三国!”
陈旧长叹一声。
“若无偌大的北境之中无数国域依助,何来北境三国?是北境成就了我们,而非我们成就了北境!”
徐老浑浊的眼井不可控制的轻颤了一瞬。
老态龙钟的脸上,也罕有的流露出一丝骇然。
“为北境而谋,乃是我北境三国立足之根本!是北境诸国认为我北境三国可以保护他们,可以保护他们的国土子民,方才对我们俯首,方才对我们唯命是从!”
“而如今,我们三国之中,许多人都忘记了这件事情,自以为是的认为是北境三国的强大,方才有了如今的北境万顷安虞!以至于某些人,有些国家,开始公然以北境之主自居,肆无忌惮的出卖北境诸国的利益,来换取自身的便利与强大!”
说到这,陈旧冷笑一声,目光森然。
“殊不知,这是在自掘坟墓,自绝于北境天下!”
“我可听说某国和中都私交甚密,前些天还暗中联络西海诸国,准备将北境西域沿海等地割让,以谋国利!”
“徐老,有人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前途铺路,今日割西域,明日易东地,后日让中隅!可笑的是,其所外卖之地,皆非其国土,而是我北境诸国之地!”
“照此下去,待其问鼎宗国之时,北境还有何地可让?还有何地可出?满目疮痍间,诸国愤恨,我北境三国又何颜面自处?他们倒是稳定宗国了,我们呢?”
只怕会沦为平息诸国之怒的牺牲品罢了!
这,难道不是陈国将倾?!
“殿下……慎言!”
徐老缓缓闭上了眼睛。
陈旧并没有言明那出卖北境利益的国家到底是谁,可所有人心中都明白,其国就是白象国!
陈国上下,又如何不知?
只因割让之地并非陈国国土,舍弃之国,于陈国无益,继而置若罔闻,甚至为虎作伥!所有人都觉得小国利益无关痛痒,可不曾想在北境之中,那异军突起的凤鸣,却愿意为小国挺身而出,仗义执言!
若是三国再不思悔改,用不了多久,孰生孰死,一看便知!
“昨日大殿之上,短视之辈皆斥责我站队凤鸣,为三国所不利!殊不知并非我站队凤鸣,而是北境民心,向往凤鸣!”
说到这,陈旧将杯中薄茶一饮而尽。
喉中苦涩至极。
“徐老,你且睁眼看看我陈国,哪里有盛世二字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