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海。
残破的船橹在风浪中飘荡，摇摇欲坠的驶向远方。
炎文君双目无神的愣坐在原地，披头散发，心气全无。
中都大军覆灭的消息，他已然知晓。
除开葬送在鸣神岛的十余万留守大军外，征伐春叶原岛的主力大军被凤鸣一举击穿！主将炎文广下落不明，数十万大军深陷汪洋，穷途末路。
炎文广，应该是死了。
炎文君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强大的军队，会败给凤鸣？
时至今日，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携大军北上，造访北境时的无上风光，短短数月，他就如同丧家之犬一样，被迫灰溜溜的逃回中都。
数十万大军尽丧。
残倭诸岛也尽失。
一无所获！
他已经可以想象，当自己回到中都时，满朝文武会怎么对待自己，自己的父王又会如何失望透顶的斥责他。原本他的太子之位，就没有那么稳固，那些皇兄皇弟个个恨不得将他拖拽下来，踩着他的尸体爬上那个位置。
北境大败，正好给了他们借题发挥的机会。
其实胜败乃兵家常事，打了败仗不丢人，可他千不该万不该，败给了凤鸣！
“唉……”
他长叹一声，心灰意冷。
“殿下何故发叹？”鬼生无后笑嘻嘻的看着他，那张死人一般苍白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因为国破家亡的愤慨。
鬼生无后虽是残倭人，可心中早已没有残倭家国。
“前途渺茫。”
炎文君低叹道。
“可我们还活着不是么？”鬼生无后嘴角微扬，说这话时他正当着炎文君的面，解剖了一具飘荡过来的浮尸，他一边拉起高度腐烂的内脏仔细观摩，一边笑着道：“我师父说过，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谁能想到，这个天天将师嘱挂在嘴边之人，竟然是一个残忍至极的弑师之辈？
炎文君不寒而栗。
他往远处挪了挪，试探性的问道。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找一处合适的地方，继续我的实验。”鬼生无后眼中折射出摄人心魄的寒光：“我的毒，还不够完美，我还需要更多的实验体……”
回想到鸣神岛上那吞噬无数生命的剧毒，炎文君只觉头皮发麻。他也算是见过许多残暴之人，可没有任何一人可以比得上眼前的这个疯子！
鬼生无后并非杀人取乐，而恰恰是这样的人，动起手来才肆无忌惮，随心所欲！
迟疑再三，炎文君抛出了橄榄枝。
“要不，你随我回中都？”
平心而论，鬼生无后的毒术，确实天下罕见。
若是能将此人收入麾下，炎文君无异于拥有了一支看不见摸不着的大军！举手投足间，便可覆灭百万军！
鬼生无后显然有些意外，他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炎文君一眼，沉声道。
“让我跟你走可以，但你得给我提供源源不断的实验体。”
换言之，炎文君必须全力支持鬼生无后的毒气实验。
鬼生无后喜怒无常的性格，使其很难被某方势力控制，将其引入中都，无异于给中都埋下了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种子，其中的风险，炎文君不是不知道。
但眼下，他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
残倭大败，炎文君失去的不仅仅是中都数十万大军，更有赤焰国对他的信任。
他，需要依靠鬼生无后来扳回局势。
“可以。”
炎文君应允了鬼生无后的要求。
只要能帮他稳固局势，助他夺得皇位，将底层的那些贱民全部献祭给鬼生无后，又有何妨？
王道，本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就在这时。
前方突然翻涌起一道巨浪。
游鱼跳跃间，一道身影缓缓飘来。
鬼生无后和炎文君对视一眼，纷纷划船向那道身影靠去。
“这是……”
将男子打捞上船，残缺的身躯布满被鱼儿啃食的痕迹，也不知道在水中漂荡了多久，他浑身上下的血肉泛白浮肿，胸口位置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似乎被什么锋利的重物贯穿了心肺，以至于其胸膛上呈现出爆炸状的开裂。
令人震惊的是，受了如此惨重的伤势，此人居然还有微弱的气息。
“明智光秀？！”
男子虽然面部血迹斑斑，可炎文君还是一眼认出此人就是织田信长手下的大臣，明智光秀！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隐有鼻息的明智光秀，怎么也无法想象。
“他，居然没死？！”
“有趣！”
鬼生无后展现出极为浓郁的兴趣，他拿出工具开始在明智光秀身上划动，检查着后者的伤势。
口中还念念有词。
“胸骨碎裂，左心室开裂，失血严重……真是有趣啊！伤成这样，居然还有鼻息！残缺的心脏居然仍在跳动！”
“我要救活他！”
鬼生无后的神态逐渐癫狂。
“这样的身体，才可以给我提供全新的数据！”
“我的剧毒，一定可以在他身上，趋于完善！”
鬼生无后不仅是顶尖的制毒高手，更是绝佳的医生，在他癫狂的笑容下，明智光秀残缺的身体被迅速缝合，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也被层层遮掩。
“不够，还不够，这样还救不活他！”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鬼生无后眉头一皱，似是下定了决心，从背包中掏出一个洁白的玉瓶。
炎文君一眼认出，这就是容纳着剧毒“覆生”的容器。
“你想做什么？”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突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将这个疯子带去中都，似乎是个错误。
“救人！”
鬼生无后一边将玉瓶打开，一边解释道。
“毒，既可杀人于无形，也能救人于腐朽！”
是药三分毒。
天下万物，皆可为毒！亦可为药！
不得不说，鬼生无后确实是一个鬼才，对于毒术巅峰造极的他，治病救人的手段同样高超。
“覆生”闻到了血腥味，探出头来，迅速顺着明智光秀的口鼻，进入他的体内。
一道微弱的绿光随之在皮肤表面升起。
昏迷不醒的明智光秀，也在这一刻，睁开了眼睛。
仅仅一瞬，他的双目再度合闭，没有人看见在他眼眸深处，一朵妖冶的樱花瓣，悄然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