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贵姓?”
“免贵姓李。”
马车缓缓驶出关隘,繁华的路径随之变得荒凉。
不见嘈杂的摊贩,人流量也变得稀少,唯有拉车马儿的嘶鸣声。
就像是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被人硬生生一刀斩开。
年轻巡管漫不经心的应道。
“叫我老李就行。”
“可你看着也不老呀?”方生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年轻男人看样子年纪和他相仿,怎么一开口尽是老气横秋?
自称“老李”的巡管瞥了他一眼,没有应话,而是拾起打包好的酱牛肉,丢给车外随行的将士。
“弟兄们盯紧点,莫让贼人瞧了短,到了安置点,再给你们喝酒!”
他手法娴熟,打包好的酱牛肉稳稳当当的落在将士们的马鞍上,力度势可,不仅包装完好,连一点油星子都没有溅出来。要知道,这种酱牛肉油厚,稍微用力一摸就是一手油。
此等手法,常人或许看不出门道,可对于久经沙场的贺三而言,一看便知是练家子!
“野外还有贼人?”
方生有些惊异。
当初从河阳入云遥时,还没有如今的官道,山高路险,车马都只能从坑洼不平的山道中过。沿途密林山谷颇多,确实会有一些打家劫舍的贼人伺机作恶,拦阻过路人。
除此之外,还有零星的一些藏匿在深山老林中的残倭余孽逞恶伤人。
恰逢闲王殿下颁布王令,邀请凤鸣百姓入云遥。
为了保护凤鸣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闲王殿下就曾派遣军队,沿途驻扎巡守。
后郝昭和潘凤两位将军又亲自带兵剿匪,几乎把这方圆数百里的山匪贼寇给杀绝了!
如今闲王殿下铺路设桥,这条官道上,每隔五十里就有专门的巡护安置点,沿途还有军马巡护,怎可能有不开眼的贼子敢作乱?
车上的乘客闻言,也纷纷投来目光,惊疑不定。
“贼人自然是没有的。”老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但野兽毒蛇还是有一些的,咱们这马车虽然经过特殊加工,可以抵御寻常野兽的冲撞,可马儿不行。”
“总归是有饿急了眼的野兽,对咱们的马儿出手。”
说到这,老李轻笑一声。
“实不相瞒,咱们这些弟兄说是保护诸位的安全,其实根本用不着,反倒是马儿更需要咱们的保护。”
此语一出,车上一片哄笑。
“可公交车的驱马,不都是训练有素的马狼吗?”方生又问道:“马狼难不成还打不过山里的老虎?”
公交车的拉马,皆是马狼。
周围将士的坐骑,却是云驹。
马狼的凶狠众所周知,与其说野兽会袭击马狼,倒不如说凶猛的马狼保护云驹更为贴切。
“就你事多!”老李没好气的瞪了眼前这个事儿逼一眼:“闲的没事就老老实实回去坐着,别搁这儿烦我!”
方生悻悻而回。
车内重新回归寂静,只听得到小孩的玩笑。
贺三则小声和方淑芬讲述着一些行伍趣事。
逗得方淑芬笑得花枝乱颤。
周围的人也听入了迷,纷纷叫嚷着。
“小将军,大声些!咱们后面的人听不清!”
一个粉嫰的女娃娃怯生生的叫道,眼中是好奇的目光:“大叔叔,能不能讲一下你们是怎么打败残倭坏蛋的呀?还有还有,那海里真的有吃人的妖怪吗?”
小女孩的问题很多,很直接。
“海里,确实有妖怪。”
贺三的讲述很慢,很简略,以一个参战士卒的视角,为在场的百姓掀开了那场旷世大战的冰山一角。
登岸九妻岛,目睹残倭百姓水生火热。
抢滩春叶原,直面数十万尸鬼的凶残嗜血。
在讲到凤鸣士兵在秦骁的带领下,从数倍于己的尸鬼大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时,在场之人无不拍手叫好;在说到中都舰队来势汹汹大军压境时,无不为凤鸣军队担忧。
尤其是在听到凤鸣海军在孙策的带领下悍不畏死的冲向敌阵,众人深感敬畏;尔后为了拖住敌军,慷慨激昂的那一句“向我开炮”,更是犹如一记重锤,铭叩在人们心中,牵动着所有人的内心。
战争素来是残酷、凶险的。
对于大多数凤鸣百姓而言,战争十分遥远,他们也只能从专门的报刊、以及宣传处的评书先生口中,得知寥寥数语。对许多被保护周全的寻常百姓而言,战争无非是几句话,胜了败了、死了多少人,斩敌多少人。
仅此而已。
而如今,当他们亲耳从贺三这位退伍老兵口中,得知残倭一战的点滴细节时,他们才猛地惊醒——原来在那遥远的汪洋之中,凤鸣子弟兵们竟然顶着极端恶劣的环境,和鬼神搏斗,以凡人之躯铸就家国防线!
他们之所以能够享受幸福光明的生活,是因为在那不为人知的黑暗之地,有千千万万个凤鸣将士在负重前行!
老李不知何时也竖起了耳朵。
听到兴起时,更是忍不住抢先问道。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自然是胜了。”
贺三的目光投向自己空荡荡的臂膀,沉声道。
“我在春叶原岛阻击尸鬼大军时负伤昏迷,后面的事就不太清楚了。”
“只听活下来的同僚说过,闲王殿下大显神威,斩灭了鸣神岛上的残倭祸妖,终结了战争……最终残倭覆灭,鸣神岛沉,而我也和诸多弟兄们一起坐上了回家的船,返回凤鸣。”
说到这,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咧开嘴笑了起来。
“从今儿起,咱们凤鸣人想吃鱼,再也没有人拦得住喽!”
夜幕姗姗来迟。
随着天色渐暗,崇山峻岭间的枭兽也开始嘶鸣。
“明灯。”
公交车四角的车灯被点亮,成为幽暗山谷唯一的光。
马狼也警惕的看向四周,发出低沉的嘶吼,似在喝退山间的魑魅魍魉。
四名随车骑兵此刻也抽出兵器,高举火把。
马车缓缓行驶,一日奔波让大多数乘客昏昏欲睡。
方淑芬以然靠在座椅上安睡过去。
方生则眯着眼,睡意渐起。
唯有贺三还算精神。
常年的军伍守夜生涯,让他极难在夜中入睡,即使他已经退伍,可多年以来的惯性,却不是那么轻易可以扭转的。
他看向黑漆漆的大山,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山间,似有低语。